杜若一夜未眠。
夜色淡去,东方渐白,案上的两根龙凤花烛皆已燃尽,而华丽的新房中却依旧空荡荡的,唯有新婚的王妃伏在枕上悄然饮泣,宛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天色大亮后,杜若的陪嫁侍女阿昭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帐前,轻声唤她:“王妃,时候不早了,奴婢服侍您起身吧,一会儿府里的诸位娘子还要过来拜见呢。咱们初入王府,可不能让人家给看轻了。”
杜若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纤长的十指紧紧攥着被子,心里越想越觉得气恼,忽而扬手将盛王昨夜睡过的瓷枕向地上狠狠砸去,咬着牙,流着泪,一张明艳妩媚的面孔竟气成了猪肝色。
“王妃息怒。”阿昭只当是自己说错了话惹得主人不悦,慌忙跪下来叩首请罪,“奴婢该死,一大早就胡言乱语的惹王妃生气……奴婢知错了,请王妃狠狠责罚奴婢吧,只求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起来吧,不关你的事。”杜若揉了揉哭红的眼睛,声音微微有些哽咽,“阿昭,你说说……我好歹也是他三媒六聘娶过来的王妃,新婚之夜却被他独自撇在洞房里,我……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人啊?”
阿昭深知自家小姐的火爆脾气,哪里还敢多说什么,跪在地上侧耳听了听床帐内的动静,确定并无异样,这才提心吊胆地爬起来,赔着十二分的小心服侍她穿戴梳妆。不过一夜之间,新王妃失宠的消息就已在府内不胫而走,前来拜谒时,那些素来不得宠的姬妾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添油加醋地聊得不亦乐乎。
梳洗罢,杜若缓缓步入前厅,只见一道道带着探寻意味的目光齐齐向她射来,或面含嘲讽,或暗藏机锋。她定了定神,在众姬妾不怀好意的注视下端然落座,眸波淡定,仪态万方,那雍容高雅的姿态几乎完美得无懈可击。众女子表面上倒还算恭敬,皆举手加额,肃然下拜,向新王妃行了初见的大礼。
杜若和颜示意众人平身,含笑问道:“诸位娘子可都到齐了?”
众姬妾偷偷抬眼打量着这位新王妃,只见她虽妆容华美,眼圈周围却隐隐有哭泣过的红肿,显然已遭盛王冷待,心中皆暗自称快。听到询问,许倩第一个欠身答道:“妾等皆谨遵嫡庶之礼,前来向王妃问安,唯有裴孺人没来。”
“裴孺人?”杜若微微蹙眉,有些不悦地问,“可就是昨晚生病的那位裴娘子么?”
“正是。”许倩笑盈盈地点头,语气中却透着一股子醋劲儿,“裴娘子本来身子就娇弱,又日夜忙着侍奉殿下,哪里能像我们一样清闲呢?以前我们去朗风轩问安时,她也时常推脱着不见呢。”
不待杜若发话,便又有一女子笑着接口道:“裴娘子这病来得可真是时候,依我看……呵呵,只怕是夜里劳累太过,把身子都给耗虚了吧?”
众女红着脸一阵娇笑,须臾,又有一人道:“耗虚了身子又如何?这样的福气,咱们想求还求不来呢。再说了,裴娘子如此受殿下宠爱,尊贵得就像正室夫人似的,日后就算见了王妃,恐怕也无需像我们这样跪下来行大礼吧?”
“那是自然。人家裴娘子是何等人物,在咱们府里一向说一不二,见了殿下都不用拜呢,又岂会甘心向一个女人屈膝?”
“所以说,裴娘子来与不来都是一样的,王妃可千万别因为这事跟她伤了和气,惹恼了殿下就不值了……唉,谁让人家手段高,比咱们得宠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厅堂中一片娇娆的笑声,显然都没把这位新王妃放在眼里。
杜若自幼在家中娇惯坏了,何尝经历过这等场面,一时不禁又羞又恼,却终是不便在众人面前发作,只得狠命忍着,眼中几乎要掉下泪来。众女子叽叽喳喳地说得正起劲儿,却见盛王的贴身侍女碧落款款走进门来,向杜若盈盈一拜,恭谨笑道:“奴婢碧落见过王妃。殿下昨晚走得急,生怕对王妃有怠慢之处,故而特地遣奴婢来向王妃赔个不是,还望王妃能体谅殿下的难处,莫要计较才是。”
她言辞得体,寥寥数语就替杜若解了围。杜若也稍稍缓和了神色,微笑道:“殿下太客气了。我与殿下既已结为夫妻,就应该相互体谅,哪里还用赔什么不是呢?”
碧落谦恭地一笑,目光在众姬妾脸上淡淡扫过时,仿佛别有深意:“殿下还吩咐,今后府中大小事宜皆由王妃执掌。裴孺人卧病体虚,一应礼数皆免,其余诸位娘子务必要尊重王妃,勤谨侍奉,若有人胆敢以下犯上,定当严惩不贷!”
“是,妾等谨遵殿下教诲。”众姬妾皆裣衽施礼,再度抬眼看向杜若时,目光中都带了几分敬畏。
见盛王这般顾全她的颜面,杜若心里方才觉得舒坦些,又与众女客气地闲话片刻,便吩咐她们各自散去了。众姬妾也不愿意在此拘束着,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一出了门便又是有说有笑。吴清越却没有走,始终低眉敛首地站在原处,姿态温顺而谦恭。适才众人肆意谈笑时,唯有吴清越一直恪守本分,缄口不语。杜若最喜欢这种谦顺知礼的女子,遂微笑着问:“这位妹妹,可还有什么事吗?”
吴清越捧着一只细长的螺钿紫檀木盒走到她近前,盈盈下拜道:“妾吴氏久慕王妃风采,特备下薄礼,聊表敬意,还望王妃笑纳。”
杜若命侍女阿昭取来盒子,打开一瞧,只见里面是一支缠丝嵌珠并蒂海棠金步摇,光华灿烂,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