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芝做了个梦。
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生是死,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十四岁,那个悠闲的冬日午后,她以借书的名义去延庆殿找他,坐在书房温暖的鎏金炭盆边等他回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睡梦中似乎有人为她轻轻披上一件狐皮大氅,那样温暖舒适的感觉,让她一辈子都不愿醒来。然而,刹那间时空陡然转换,不知怎么又回到了咸宜公主下嫁的那天,她被落桑陷害打碎了公主的新婚贺礼,被盛怒之下的武惠妃下令杖责,带着一身刑伤跪在瓢泼大雨中,终于因体力不支而晕了过去……
这真的是梦吗?为何身上湿冷疼痛的感觉竟如此真实?
更奇怪的是,晕倒后仿佛依旧留有残存的意识。她看到那个少年皇子焦急地从雨中奔来,蹲下身去扶她,一遍遍地柔声轻唤:“紫芝……紫芝……”
她想对他微笑,可唇角却似已被冻僵,无法牵动分毫;她想伸出手去拉住他的袍袖,可是他却越来越远,面容也渐渐变得模糊。
明明近在咫尺,却遥远得仿佛终其一生都无法再次触及。
…………
深夜,暴风雨已有停歇的迹象,海上一艘艘庞大的战船却依旧随着水波摇晃。紫芝躺在一间小小的舱室中,泪水从紧闭的双目中缓缓溢出,昏睡时身子仍在微微颤抖着,喃喃道:“二十一郎,你在哪儿?我……我好难受……”
恍惚中竟真的有人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而温柔:“别怕,我在这儿呢。”
她猛然惊醒,一时间却不敢睁开眼睛,生怕这又是一个触手即碎的梦。
李琦坐在床边帮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动作十分轻柔,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纯净美好的睡颜,也不知怎么,很多早已淡忘的往事蓦然浮上心间。他想起年少时在宫中的日子,那个爱说爱笑也爱流泪的小宫女总让他心里牵挂着,有一次她被母亲武惠妃责罚,冒着大雨跪在冷风侵骨的深巷中,是他把昏迷不醒的她抱回去的。他还记得,那时的她很瘦很瘦,轻得就像是一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枯叶。
很多时候,他真的怕她会像叶子一样随风飘逝。
“紫芝,紫芝……”他低头轻声唤她,手指温柔地抚过她苍白的脸颊,“你是不是醒了?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
她的睫毛微微闪了闪,身子裹在被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让他看着就无端觉得心疼。他知道,她难受的时候就会这样。仿佛许久才从梦中彻底清醒过来,紫芝缓缓睁开眼睛,不料稍一挪动身子就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在海里折腾那么久,你身上全是伤,小心一点。”李琦忙提醒她,爱怜地帮她捋了捋鬓边散发,“很疼吧?我去叫军医再过来给你看看。”
“二十一郎……”紫芝却一把拉住他,泪眼朦胧,“你别走,我害怕。”
李琦亦紧紧攥住她的手,微笑道:“好,我不走。”
紫芝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几乎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他。分别后的刻骨相思、吴家大宅身陷牢狱的恐惧、亲眼目睹死亡的悲伤、暴风雨中孤身落入大海的无助……刹那间千万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让她忍不住潸然泪下。就在此时,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身戎装的少年高望舒急急走了进来,关切地问道:“裴姐姐,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李琦一见他就面露不悦之色,冷冷道:“望舒,你怎么不敲门就直接进来了?时候不早了,你赶快回去休息吧。”
“我、我来看看裴姐姐……”目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高望舒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酸涩,低下头冷冰冰地说,“那好吧,劳烦盛王殿下照顾裴姐姐了。”
李琦依旧容色冷淡:“我是紫芝的夫君,照顾她是我应该做的。”
言外之意就是:小子,这不关你的事。
紫芝见二人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很是摸不着头脑,只得虚弱地开口打圆场:“望舒,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没事的。”
高望舒对她点点头,语气变得温和许多:“裴姐姐,我明天一早再来看你。”说罢转身离去,临走前不忘回头狠狠瞪了李琦一眼。
李琦也毫不示弱,与他对视时眼睛里几乎要飞出刀子。
紫芝诧异地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怎么了?望舒他哪里得罪你了?”
李琦却只是一笑:“算了,不提他,多扫兴啊。”
紫芝也不再多问,只是柔声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你若是困了,就也赶紧去睡吧。”
“我不困。”李琦微笑着摇摇头,“这么长时间没见你,现在只想多看你几眼。”
紫芝有些羞赧地眨了眨眼睛,问他:“那日听景云说你病了,没事吧?”
李琦轻描淡写地说:“一点小病,早就好了。”
紫芝伸手去摸他的脸,叹息道:“二十一郎,你瘦了……”
“是吗?”李琦笑笑,爱怜地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你可一点都没瘦。”
“好啊,你敢笑话我!”紫芝也红着脸笑了,攥起小拳头在他身上轻轻砸了一下,想到这段时日在吴子楠身边一直吃得很好,心里不禁又是一阵难过,唇角的笑意犹未散去,眼睛里已隐隐沁出泪光。
她下意识地去摸颈间的贝壳项链,目光渐渐恍惚起来。
注意到她神色间的变化,李琦仿佛随口问道:“这项链挺漂亮的,别人送你的?”
“嗯。”紫芝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