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位于钱塘湖东岸,宾客如云,轩敞华丽,二人拾级而上,择了一处临湖的位置坐下,眺望远处湖光山色,不禁心旷神怡。店里的伙计热情地上前招呼,见他们并非本地人,又滔滔不绝地介绍了一大堆余杭郡的特色菜。李琦也从未吃过那些江南名菜,于是只挑名字好听的随便点了几道,上菜时才发现尽是鱼虾贝蛤之类,菜式新颖,色香味俱全,其中一盘烤鱼更是香气四溢,引得人食指大动。
紫芝盯着那烤鱼出了会儿神,忽然淡淡开口:“我不喜欢吃烤鱼,那些水里的鱼虾什么的,我也一概不喜欢吃。”
上菜的伙计有些尴尬,忙赔着笑脸道:“我家的烤鱼乃是余杭一绝,和别人家不一样的,小娘子不妨尝一尝,保证您吃了以后还想再吃。”
紫芝默然不语,神情萧索大异于往常。李琦看出她有心事,也没多问,只是让伙计再上几道别的菜,自己夹起一筷子鱼吃得津津有味。一楼厅堂正中搭有舞台,坐在楼上恰好能看到几个俳优在台上表演参军戏,戏文讲的是一位年轻官员张生奉命出使河源,在一处神仙窟偶遇花容婀娜的女子十娘,二人很快陷入热恋之中。那演张生的男俳优眉眼生得十分俊秀,只可惜脖子实在太细了些,颤颤巍巍地支撑着一颗大脑袋,看着就好像马上要掉下来似的,让人不免为之提心吊胆。
丝竹管弦之声渐趋和缓,此时正演到张生与十娘对坐用餐,见侍女端上酒菜,十娘吩咐道:“说了这许多话,张郎应该饿了吧?桂心,快去盛饭。”
侍女桂心应声去了。张生却笑吟吟地看着眼前丽人,文绉绉道:“与娘子对坐,向来眼饱,不觉身饥。”
十娘娇羞地笑啐他一口,道:“好啦,你这个冤家就不要再戏弄我了!快去取双陆棋局来,咱们俩赌酒。”
张生却摇头道:“在下可不会赌酒,若赌,还不如与娘子赌宿。”
十娘奇道:“何为赌宿?”
张生笑答:“这还不简单?若是娘子输了,就与在下共卧一宿;若是在下输了,就与娘子共卧一宿。”
“哎呀,你这个小冤家,坏冤家……”
十娘俏脸生晕,楼上楼下观戏的客人一阵哄笑。
紫芝见那几个俳优演得有趣,也红着脸低头笑了起来,适才心中的悒郁一扫而空。自从离开璇玑岛,她时常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每每看到与吴子楠有关的人和事,都难免黯然神伤。曾经最喜欢吃的烤鱼,如今已成了不能提及的禁忌。李琦与她朝夕相伴,自然早已注意到了她的反常,只是她不说,他便也从来不问。看着对面默默吃饭的郎君,紫芝只觉自己从未像现在这般感激他的体贴,心中一暖,便亲手为他舀了一碗刚端上来的莼菜汤,吹了吹递过去,笑道:“郎君请用。”
李琦拿起汤勺喝了一口,笑道:“出来这一趟,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这不吃那不吃,也就是我吧,换成别人谁还这么惯着你?”
紫芝凑到他身边做小鸟依人状,笑靥如花:“是是是,我知道郎君对我最好了。”
因喜欢宋之问《灵隐寺》诗中“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这一句,二人吃过了饭便出城去钱塘江畔看大潮,此时虽不是观潮的最佳时机,但见江水拍岸,白浪滔滔,日光耀水,在如练澄江上迸出点点碎金,气势恢宏,引人遐思。此处远离市井喧嚣,连绵起伏的山丘下有散居的村落,竹篱青瓦,蓬窗雅洁,威风凛凛的大白鹅抻长了脖子看家护院,老母鸡领着一群小鸡仔四处溜达着觅食。
放眼望去皆是一派安详静谧,宛如桃花源。
紫芝爱极了这样的地方,一边走一边与郎君说说笑笑,手里拿着刚才在街市上买来的小弹弓,时不时从地上捡起石子儿来弹着玩,像是个淘气的孩子。不料,这弹弓在她手里却不怎么听使唤,本来是要弹向花枝的小石子儿,却一下子打在了树下觅食的老母鸡身上。老母鸡痛得尖着嗓子惨叫一声,扑棱着翅膀飞也似的逃了,身后跟着一群慌慌张张的小鸡仔,受惊似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老母鸡一叫,村子里的大狗小狗也都跟着狂吠起来。所谓鸡飞狗跳,也不过如此了吧?
紫芝挥着手试图唤它们回来,大声喊:“喂,别跑啊!我不是故意要打你们的!”
李琦站在一旁看得直想笑,提醒她:“你也真够笨的。小心一会儿把老母鸡的主人给吵出来,人家看到自家养的鸡被人欺负了,可得找你算账呢。”
果然,他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村妇叉着腰跑出院子,梗着脖子破口大骂“偷鸡贼”,声音响彻云霄。紫芝倒还算反应快,一惊之下向山林深处撒腿就跑。李琦紧随其后,跑了一会儿忽然在后面伸手一拍她的肩,学那村妇的嗓音故意逗她:“偷鸡贼,还敢跑?被我抓到了哦……”
“天啊——”紫芝着实被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是他,便又抚着心口笑着跑开了。
李琦几步跑过去拉住她的手,笑着埋怨道:“你也真是的,危急时刻只顾着自己开溜,都不等等我。”
紫芝仰起脸来看着他笑:“你那么厉害,还用得着我来等啊?”
“当然了。”李琦居然很认真地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娘子武功盖世,智计过人,以后本王可是要跟着你混的。”
紫芝被他逗得几乎笑弯了腰,连连点头:“好,那本姑娘就收了你了!”
二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