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墨山水画屏后,长衫束发的太华公主李灵曦缓缓踱步而出,手执一柄高丽摺叠扇,鼻如悬胆,睛若秋波,俨然是一位眉清目秀的翩翩佳公子。对镜自顾,第一次身着男装的她满意地点点头,笑吟吟地跑到兄长李琦身边,把自己和他放在一起比了比,又笑着询问站在一旁的紫芝:“小娘子,吾与二十一郎孰美?”
他们兄妹二人五官颇为相似,若非灵曦身量尚小,看起来当真是如双生子一般,一样的丰神俊美、倜傥fēng_liú。知道公主是在借用《左传》中邹忌的话,紫芝抿嘴一笑,目光在这两位并肩而立的美少年身上逡巡许久,方才笑着答道:“二十一郎不若君之美也。”
“喂,你这也太偏心了吧?”李琦当即表示不满,转身走到窗前,从带来的小箱子里又取出一条款式别致的梨花色轻罗长裙,故意叹了口气说,“早知如此,就不帮你准备这个了。”
紫芝跟过去探头看着,不禁有些疑惑:“这是……给我的?”
“出门在外,总不能还穿道袍或宫装吧?”李琦将罗裙塞到她手中,含笑催促,“不是跟你说好了要请客么?就今天了,快换上衣服和我们一起走吧。”
“真的?我也可以去?”紫芝惊喜不已,忙甜甜地向他道了声谢,便笑逐颜开地跑到屏风后面换衣裳去了。
屋外,念奴扒着门缝向里面偷窥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溜了进来,像做贼似的屏气敛息,一步一步挪到灵曦面前,讨好般地笑道:“公主,你们要去哪里玩呀?也带上我一起去吧,好不好?”
“哎呀,都说了不许叫我公主!”灵曦跺着脚娇声轻斥,随即毫不留情地断然拒绝,“不行不行,你这丫头话太多了,若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让萧逸峰知道了我的身份,那就不好玩了。”
念奴失望极了,沮丧地撅起那粉嫩可爱的小嘴儿,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见灵曦这般不好说话,她那两颗乌黑晶亮的小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顿时又有了主意,转而走到李琦面前,眨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笑靥如花地看着他。
“你……你想干嘛?”见她笑得如此阳光灿烂,李琦便知准没好事儿。
果然,这娇俏可爱的小丫头拉着他的衣袖便开始撒娇撒痴、软磨硬泡,非得跟着他们一起出去玩不可。李琦被缠得几欲抓狂,见紫芝换好衣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时竟如见到救星一般,拉住她的胳膊就说:“快走!”
紫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跌跌撞撞地拽出了门,听到念奴在后面不住地唉声叹气,便又抿嘴一笑,回头向她扮了个鬼脸儿。出行所需的车马都停在山下,萧逸峰早已等在那里,见他们三人终于下了山,便一踩马镫翻身上马,笑道:“二十一兄,两位姑娘,咱们快走吧。”
紫芝与灵曦共乘一辆马车,两位少年郎则各骑一匹黑骏马,一路并辔而行,谈笑风生。住在月轮峰的这段日子,萧逸峰虽只见过李琦两面,却对这个英朗矫健、气度雍容的李二十一郎很有好感,心中依稀生出惺惺相惜之意。他自幼走南闯北,世家豪门的公子也见过不少,总觉得那些纨绔子弟不过是靠着父辈祖辈的恩荫才能混上个一官半职,若论起个人的才学品行,几乎是毫无可取之处。而面前这位李二十一郎,虽出身豪贵却丝毫没有架子,待人真诚,谈吐彬彬有礼,与之相处只觉如沐春风。
四人从明德门入城,一路向北行至东市,举目望去,只见街巷内各类店铺杂列其间,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因街上行人渐密,李琦便吩咐车夫寻了个僻静处照看车马,他们几人则改为步行。
此时已近四月,距离上巳佳节虽已有一段时日,但人们出门踏青游玩的兴致却丝毫不减,道路上尽是宝马香车、绣鞍青骢,身着各色服饰的仕女游子杂行其间,笑语如潮,人声鼎沸。不远处的小棚子里,有高鼻深目的胡人用不太熟练的汉语大声吆喝着,叫卖那刚刚出炉、热气腾腾的胡饼;道路一侧,有几个头梳总角的小孩子围着一位银发阿婆,争先恐后地去买她的糖葫芦;路边的小楼上,有两位身材窈窕的靓妆女子正倚栏而立,挥舞着红袖招揽客人,明眸皓齿,光艳绝伦,远远望去就宛如一枝并蒂而开的红芍药……
这是真正属于人间的繁华,或许免不了有些市井的俗气,然而置身其中时,却又会无端地觉得温暖。灵曦自幼长于深宫,哪里见识过这等热闹的场面,与两位少年郎并肩走在前面,抻长了脖子这儿看看那儿瞧瞧,一双眼睛几乎都快用不过来了。
紫芝默默随侍在他们身后,一边走,一边细细看着这久违的繁华景象,想起自己这五年来交织着泪水与欢笑的深宫生活,一时只觉恍如隔世。尽管是在宫外,然而此时,却仿佛依然有一把沉重的枷锁压在她身上,心中虽欢喜至极,但在主人面前,她一举一动却仍旧十分拘束,丝毫不敢逾矩。
见她始终落在后面,李琦还以为是女孩子家体质娇弱,久居深宫之中不习惯走远路,因怕她太过劳累,便有心放慢步子等她,然而几次下来,紫芝却都只是自己低着头走路,非但没有跟上,仿佛还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似的。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了半晌,他索性停下脚步,霍地转身看向她,目光冲淡,不辨喜怒。
紫芝犹未察觉,仍是自顾自地走着,时而低头,时而左顾右盼。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她一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