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郎中给冷刘氏针灸后,醒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又昏迷过去。
冷景易坐到天明,陪在榻侧。
冷知秋也坐到天明,只不过是在父母房里坐坐,又去厢房里坐坐,来来回回的消磨了一整晚。
她想了很多,从第一次见到桑柔,到最后一次打发她去做事,想得懊恼不已。“早知她对夫君有意,就不该容她,以致今日之祸。”
所谓“防微杜渐”,其实项宝贵和她早就要打发桑柔,可惜项沈氏却不懂这治家的道理,将这祸害留了这许多日子,毕竟庶女寒微,经历决定了见识,心肠又直、善了些。
然而事已至此,现在怨谁也无意义。
当然,想得更多的还是母亲,冷自予与桑柔竟如此狠心,将无辜的母亲害成这样!原本就病弱未愈,这回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自小就得母亲慈爱,父母二人又情深,母亲若有事,她和父亲的天都要塌了!
想到这里就脑际发白,不堪想象。
天明时分,她再到父母房中探视,却听冷景易咬牙切齿的道:“种种事情,祸因全在项宝贵身上,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将你嫁给他!你给我记住,以后再也不许见他一面!”
冷知秋错愕不已,这怎么怪在项宝贵头上了?
看父亲的神色,她就觉得心底发凉,这时屋外杏姑禀道:“小姐,有个叫张六的要见您。”
冷景易脸色更黑。
冷知秋无言凝视一瞥,还是到了门外,却见张六一脸愤恨的问:“少主夫人,三爷爷是谁杀的?”
看来,他去过项家大院,看见三爷爷的尸首了。
“应该是桑柔,她现在带着张小野逃走了,也不知逃去哪里。”冷知秋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叫张小野为“自予”,母亲这样生死未卜,张小野要负很大责任。
张六皱眉瞪眼,狠狠吸了两口气,“是那个贱婢?!我这就去宰了她!”
冷知秋还未开口,冷景易冲出来驱赶张六:“滚,你们项家的人以后都不准来我家!”
张六愕然不知所对,冷知秋也没心情告诉他,母亲被那一对男女害得性命堪忧。
这时,冷兔也满头大汗跑过来。
“知秋姐姐,怎么回事?我昨儿晚上回项家,结果门上了锁,今儿一早去看,还没进门就被打出来了!”
他觉得自己简直倒霉到家了,昨晚饿着肚子睡香料铺不说,今早进项家大门就被一个黑衣人踢了出来,随后门就关上了。那一脚踢得他到现在还胸口闷痛。
张六告诉他,三爷爷被害死了,家里现在都是自己人在看守。
“啊?”冷兔也惊呆了。
冷知秋还未及和他们细说什么,冷景易从书房中走了一圈,出来便往门上贴了张白纸黑字的竖联:
【姓项者与姓张者不得入内!】
随即将冷知秋扯进门,“嘭”一声关上了大门。
门外,张六与冷兔面面相觑。
门内。
“自今日始,这些人一个也不要见。”冷景易斩钉截铁的命令。
杏姑在屋内喊:“老爷,小姐,夫人醒了!”
父女俩也没空争论,急忙跑进屋。
冷刘氏靠在丈夫怀里,脸色苍白,嘴唇也是发白,眼神倒是清明的。
“景易,知秋,今天是二十四了吧?”
冷景易脑子里早就不记得时日,冷知秋回了回神,点头道:“是二十四。”
冷刘氏咳嗽两声,似乎牵痛了太阳穴,抬手捂着额头,皱眉软软道:“今儿神保观神生日,我答应了幻灭师太去城隍庙上香祈愿,佛祖面前的许诺,不能落空。”
冷知秋忙道:“好,知秋这就去备轿子,正好叫幻灭法师给您治治。”
妻子开口,又见她醒过来,冷景易也就不再死拧,由着女儿出门吩咐张六和冷兔大小事宜。
冷知秋让张六去安排处理项家大院和三爷爷的尸首,同时去找张小野和桑柔的下落,桑柔倒在其次,张小野是务必要找到的,他是项宝贵恩师的唯一儿子。
张六点头答应,“待属下安排妥当,便去找少主夫人。”
冷知秋点点头,又让冷兔先关了香料铺,雇二抬的凉轿来。
等到杏姑伺候大家吃完早饭,凉轿到了门口,冷景易将冷刘氏抱上凉轿竹椅,吱哟一声,起轿,父女俩并冷兔一起陪在旁边,留杏姑在家守门。
——
神保观神节日是纪念李二郎的,即当年治水、修建都江堰的李冰父子。都江堰的设计堪称“天人合一”,内外江相辅相成,更有人字梯、飞沙堰,利用地形构成鱼嘴工程,泄洪排沙、灌溉调节两不误。
后世黄河、长江中下游洪涝灾害频繁的地方,便渐渐开始盛行“神保观神”节日,上从皇帝,中有诸司衙门,下至诸行百姓,敬献供奉的财物不计其数,还会有礼乐教坊聚集演奏、舞蹈。
苏州地处黄河、长江交汇运河段,每年农历6月份都暴雨不断,大大小小的洪灾时有发生。
今年天公可怜,竟无大的洪灾,因此,本来不太流行的神保观神节日,今年也格外隆重的举办起来。
胡一图带着儿子胡登科,率领一众衙门小吏,新买了官上任的钱多多也在其中,声势浩大,不知去迎接什么人,匆匆往北城门去了。
城隍庙一整条街都满是花鼓起社,人头攒动。
冷兔心痒不已,“知秋姐姐,今日该拿些现成香来卖,这许多游方的和尚、尼姑,都是喜欢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