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敏突然领了任务,心里的别扭、脸上的尴尬顿时减轻,想着果然是把自己当家人、当主子之一了?当下便端起脸色,吩咐张三家的、李四家的,捡了卖身契,去赶那两个跪地哭嚎的婆子。
冷知秋见那两个刁奴还不服,冷冷道:“你们再闹,便去衙门里闹,看看你们到底偷了多少东西,正好算清账,看看够不够让你们下大牢。”
两个婆子就像突然哑巴了似的,闭上嘴,乖乖逃出去。
娟儿见这么快就打发了两个资历最老的下人,吓得浑身发抖,急忙讨饶:“夫人,奴婢一时糊涂,求夫人开恩,奴婢家里一对老父母,下边一个幼弟,今年的粮全被缴了还不够,逼着要把弟弟也卖了,奴婢着急,就……就向武生哥求助,这才……呜呜呜……”
冷知秋听得勃然大怒,将手边茶杯摔在武生面前。
“好你个武生,竟欺负她为难,仗着那么一丁点银子强迫她一个可怜女子?这不是落井下石么?!本来我还想着,你们若真有情意,便帮你们凑成一个家,好好打发圆满了,却原来竟是桩买卖交易!”
武生闷头哼哼不语。
娟儿红着泪眼瞅他,戚戚然道:“夫人莫生气,武生哥是拿了所有银钱给奴婢救急,他自己一天只吃一顿饭,省下粮食来,悄悄送到奴婢家,给奴婢嗷嗷待哺的幼弟吃,他家也有瞎了眼的老母要照顾,可他都先顾着奴婢,就是因为这样,奴婢才愿意将自己交给他,他并没有强迫奴婢。”
几个脑子淫亵的人偷偷低头窃笑。
小葵却听得眼眶泛红,都是熬苦日子的下人,她挺同情这对男女。
冷知秋愕然听着,暗叹难怪清官不断家务事,这人与人之间,不是黑白对错一清二楚的。照规矩,家里不能容下有私情往来的下人,有了先例,只会助长不正之风。但若让这二人离开,如此难关之际,他们可怎么活下去?冷知秋自问没有那么狠的心肠。
“之前我就立下了规矩,让你们相处如兄弟姐妹,不准有别的私情。像你们二人这样的,原本应该立刻打发走,可如今世道艰难,我再心硬,也不能将你们往死路上逼——罢了,仅此为止,以后都不许再犯。武生你先回家照顾老母,我叫账上给你五两银子,你正年轻力壮,不愁找不到活干。娟儿在这项园里继续做事,安生攒点月银,将来若有好机缘,我再撮合你们两个。”
这样既化解下人私通偷情,还园子一个清净、规矩,又给两人留了出路,有了开花结果的希望,可谓恩威并施。
武生与娟儿千恩万谢的磕头。
该罚该治的都罚了、治了,还有许多她尚不知道的龌龊,她也不能整天在这园子里盯着,得想个临时的法子来管理这几十号人。
正在思忖,沈天赐找了进来,看看冷知秋和小葵,小声道:“六子说,宝贵这会儿还在榕树街处理箭伤,请外甥媳妇你在这园子里多等一会儿。”
小葵傻眼。
冷知秋怒道:“谁人告诉你,我要等他?”
这时,惠敏的声音响起:“夫人,都打发走了,快来吃饭吧,都凉了!”
“舅母勿急躁,正好大家都在,知秋有个规矩要说。”冷知秋沉吟着道,“这几日主子们事忙,只有表舅母一人,管不过来这偌大园子,我琢磨着,自今日此刻始,将你们分作甲乙丙三组,各有婆子领着,互相监督,甲若有人做错事,我便问乙负责,乙组若有人不守规矩,我便问丙组全部人等的责任,丙组的过错则由甲组承担。”
这是什么规矩?下人们听得目瞪口呆。
只听冷知秋道:“你们各自监督好,若见到不对,先好言相劝,劝之不听,立刻报给惠敏表舅母与天赐表舅知晓,由他们决断处罚。早报者,罚清者,负责监督的那组人便不用担责任。若姑息不报,则甲罪乙罚,乙罪丙罚,丙罪甲罚。可听清楚了?”
众人面面相觑,顿时感到人人自危,站得恭敬,鸦雀无声。
沈天赐与惠敏也觉得肩上责任重大,细想想,如此立了规矩,他们夫妇俩就算没经验没能耐,似乎也能管好园子。
当下,冷知秋便就着名册分了下人们的组,又嘱咐了几句,便和沈天赐、惠敏一起去吃午饭。
吃了午饭,冷知秋要回苏州城里,小葵劝道:“小姐,您昨晚睡得少,今天又累着,不如在这园子里先歇个午觉,那座一叶吉屋,您还没去住过呢。”
小葵动什么心思,冷知秋一清二楚。不过,一叶吉屋倒是触动了她,那是准备给她和项宝贵共住的新居,自修缮落成以来,就没机会去看一眼。
心里动了念头,不知不觉便到了一叶吉屋小楼前。
初冬昏黄,芳草地落满叶子,阳光照在小楼的朱户碧窗,青石路两侧的藤架长廊斑驳陆离,蜿蜒延伸。
这里真不比城里,太安静了,仿佛另外一个世界,到了这里,就产生困倦的感觉,忍不住想要休憩。
……
冷知秋卧在底楼偏房一张小暖榻上小憩,小葵趴在一旁小几上打瞌睡,不时惊醒了,便探头往窗外看,看姑爷有没有回来。
谁知等到未时末,项宝贵不见回来,冷兔却急匆匆飞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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