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竹菊见余水清老不吭声，感觉到奇怪，以为他又是故作清高，连这有实惠的荣誉也不争取，气不打一处来：“余水清，我依了你几十年，也跟着你守了几十年的穷。年轻时你遇到好事讲风格与世无争我没拦你，我指望领导长眼，有你出头的时候。如今你老葱一根，船到码头车到站，符合条件可以理直气壮争的好事你不争，那你就休怪我使性子，下你的面子，闹得院里鸡飞狗跳，神鬼不宁！”
其实余水清虽然已经入围全能法官，但他根本没有打自己的米：
第一，对待荣誉，他本来就是个很低调的人，到了临近退居二线的年纪，他也不想再与人争这个荣誉。对于荣誉，余水清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心态？这中间究竟还有没有深层次的原因？有。余水清最初对这个荣誉的印象也是来自于课本，但老了才发现这些个课本中的典型人物多是死后才获得荣誉的，用生命赢得荣誉，非英雄人物不会有这般作为，所以这个荣誉应该是用来景仰的，而不是用来享受的。余水清对荣誉不敢奢望，这就是原因之一。英雄不再与人争待遇争位子，但活的榜样可能就难以达到英雄的境界。余水清办案不少，客观地说，应该得罪过不少人。有自知知明，怕树大招风，这就是余水清不想争荣誉的一个深层次的原因。
第二，几十年来，余水清也确实遇到过不少荣誉或者升迁上的机会，推不掉的荣誉他是获得过不少，但升迁的机会多是擦肩而过，当惯了陪衬，当多了伴郎，他也认为这次院里之所以把自己拉进来，无非看他是个老先进，拉他出来给年轻人当个陪衬。如果再作深层的理解，那自己本次入围，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自己支持向院长力推首问责任制，向院长投桃报李，给自己的一种心理安慰。官场上混了几十年，政治上的这种相互利用他不可能不懂，他不可能捡个棒槌就当真。
第三，作为一名老法官，私底下他也认为这个全能法官的评选标准高，难得让他有信心。
第四，这就涉及到他对这个荣誉的认识问题了。受了几十年的教育，余水清当然知道个人荣誉与单位荣誉的关系，但他压根儿就没有把个人荣誉与家庭荣誉和实惠联系起来。
余水清虽然内心世界非常丰富，但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内心世界全部裸露给老婆，所以他挨了老婆一通骂之后，笑一笑，只向范竹菊解释了他不想参与这个全能法官竞争的一个原因：“谁都知道评上这个全能法官有益无害。但你以为评上这个全能法官是件容易的事吗？要评上这个全能法官不简单。我自己办案几十年，案子办了成百上千件，但是近来，我虽然有时在台上讲办案子虽然讲得癞子打伞，天花乱坠，但私下里，我也不得不抱怨现在不会办案了，所以对争取这个全能法官确实一点信心也没有。”
一个办了几十年案子的老法官突然感觉到自己不会办案子了，这不是笑谈，而是摆在余水清面前的活生生的现实。
余水清接着又说：“这个全能法官的十项考核标准本是省里下来的，到了我们西a区法院，又有一个细化对接，寓意十全十美：1、立审执一条龙服务，与院里的首问责任制对接率100；2、人民陪审员参审率100；3、简易程序适用率100；4、调解结案率100；5、执行到位率100；6、审限内结案率100；7、案件质量100分；8、司法绩效100分；9、涉法上访率为0； 10、社会效果100分。你用脑子想想，这个十全十美，正指标都是100，负指示是0，这在理论上可行，但在实际办案中能否达到这个标准？鬼知道啊！有清一代好容易出了个十全老人，后人还对他的十大武功指指点点，好像不怎么买单，可见要达到十全十美真的不容易。”
余水清以为这样可以说服范竹菊，但这一次他又错了。
不想范竹菊听了余水清这番解释，火气更大，冷嘲热讽连带骂：“谁关心你这些狗屁数字？不就是办个案子吗？案结事了，执行到位，当事人拿到米米，不就是你全能吗？你少讲客观行不行？这些个指标是人过了脑子制订出来的，不是驴踢出来的，这就说明这些指标是可以达到的。你不是一向自吹自擂自己业务如何长短的吗？你不是抱怨过领导对你的业务能力有眼无珠的吗？怎么这些个标准就让你摊上事儿了？你怕事儿了？是阳萎了？”
因为这些个指标的制订余水清也是参与者决策者之一，所以余水清听了范竹菊这不带脏字儿的一通骂和嘲讽，除了苦笑，他一时竟也无语了。
近来，范竹菊每次发脾气时，余水清都没有半点脾气。是啊，人和人就怕比，老婆与姨姐是在同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原先因为丈人的庇荫，都是在好单位上班，后来同时下岗，都当了家庭主妇。但现在，姊妹俩一个过得享受，过得滋润，经常出入的是高级娱乐会所，家里请着保姆，在家族里指手画脚；一个过得清贫，过得拮据，说话声音都大不起来。两姊妹在外人眼里，看上去妹妹像姐姐，姐姐因为保养得好，看上去倒像是妹妹。造成两姊妹生活境遇不同的唯一原因就是丈夫的选择不同。
这时候，余水清见老婆动了真火，吃了秤砣铁了心要争这个全能法官，只想到范竹菊到了更年期，喜怒无常是正常，说不定今天又为什么鸡零狗碎的事，或者因为与谁攀比，在哪里受了一点刺激冲他发泄，压根儿就没有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