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有几株粗拙的梅树,花叶都已经衰败了,枝梢上停着白雪,宛如玉砌冰雕。
忽然间,一股逼人的热浪席卷开来,枝梢上冰雪飞速消融,细碎的冰块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
黄裳衣襟被吹拂了起来,先只是觉得温暖,然而随着那赤红如血的手印袭进身前,便有些炙人了,一切变化,都只发生于刹那之间,像是无数烧红的钢针朝着自己密集攒射而来,黄裳未露惊慌,在踏入北苑之前,他便有所防备,更何况在商韶年转身之前,他便知晓了此人的身份,玄阴宗内善使火行道术之人屈指可数,黄裳不费神思,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商韶年在玄阴宗内也算恶名在外之辈,黄裳对其事迹、性格都有所耳闻,怎可能掉以轻心?
虽然照面之间,无法弄清此人来意,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这厮绝对是来者不善。
因此在他开口之前,为了防患于未然,手里便扣着一张纸符,正是刘洵储物戒里的几件遗物之一。
那手印呼啸着袭来,黄裳镇定自若,拂袖一挥,用一丝法力触发了符箓,一股汹涌的寒潮陡然爆发开来。
梅树上的冰雪刚刚消融,转瞬间又结起了一层青霜,天井之中大雪骤降,不知所起,仿佛自头顶七尺虚空无端凝聚。
那赤红如血的手印就像一头狂怒的野兽,猝然撞进了风雪之中。
冰与火相遇!
空气中顿时回响起一阵‘嗤嗤’的声音,风雪如同一层层薄纱,被撕开了,碎絮纷扰,轻烟弥漫。
手印的颜色亦黯淡了几分,不再如最初那般耀眼刺目,似乎萎靡了一些。
但漫天风雪已先一步消融殆尽。
刘洵境界虽高于商韶年,然而他所绘制的这几张符箓已经放置了有一段时间,其中蕴藏的天地灵气已经逸散了七七八八,威力大不如前,是以在斗法之中让黄裳稍落了下风,然而不知何故,商韶年的脸色却是比黄裳的更加难看。
神通虽比法术灵活好使,但更加难修炼,须将天地力量炼化之后封印在体内。
而且并非终身受用,封印体内的力量每被损耗一丝,神通威力便会被削弱几分,若被消磨殆尽,甚至需要从头修炼。
‘地肺火煞大擒拿’这门神通,商韶年修炼整整一年才小有所成,其间不知忍受了多少常人不能忍受之痛苦,每日在临近熔岩咫尺的地方打坐,如同置身火炉之中,采集‘地肺火煞’,并将其炼化存入手少阳三焦经,更是苦不堪言。
因此每回使用这门神通时,他都格外小心,便是怕出现差错。
谁料今日阴沟里翻船,冰雪骤然降下,他猝不及防,竟将神通打入了其中。
黄裳所使的霜雪符毕竟属于高阶,就算只有原来的三成威力,也远非孙璟的‘落雪’所能够企及,拥有不俗的威力。
若按妥当方式应对,商韶年绝对不会和他硬拼,会依仗神通灵活,与之周旋,再寻找破绽破之。
可商韶年只闻黄裳之名,未见其人,将从门外出现的黄裳当成了一个普通弟子,普通弟子又能有什么样的手段?
因此他根本没有上心,而符箓又是瞬发,结果便发生了这一幕……
水火相克,又毫无避让,直接交锋,岂能够安然无恙?地肺火煞被冰雪寒气硬生生消磨掉了三成不止!
神通受损,让商韶年有些肉痛,阴冷的双眸中随之涌起一阵强烈的杀意。
反正损都损了,也无更多顾忌,豁然震袖,那赤红手印刹那间大放光明,仿佛五条赤练毒蛇绞缠在一起,甚是恐怖!
庭院中温度陡增,刺鼻的硫磺味让人闻之做呕。
孙璟一干人等倒在台阶上,只见黄裳整个人以被火舌掩去身形,不由大骇,不等惊呼出口,一阵更加恐怖的寒潮猛然席卷开来,天井之中不见霜雪降下,唯有朔风如咽,随之一抹惨烈的白色以惊人的速度朝四面八方铺陈开去,转瞬之间便爬满回廊、斗拱,黄裳身前只有一缕寒雾,然而那些张牙舞爪的火蛇却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陡然消沉,近乎熄灭!
斗法陷入了僵持!
商韶年本就恐怖至极的脸庞在火光映衬之中,忽明忽暗,更显狰狞。
再一次失算,他万万没想到黄裳手里还有第二张高阶霜雪符,而且威力更胜之前那张,神通力量又损了三成。
“今日不将你活活炼死,难消我心头之恨!”商韶年怒火中烧,羞恼至极,他还从未在一无名小卒手中吃如此大亏。
事已至此,反正损失已够巨大,商韶年已动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而且他也不信这邪,黄裳手中还能有符箓不成。
正欲用最后这些地肺火煞破去霜雪,黄裳没有让他失望,手腕一转,又从袖囊之中拽出一张灵符出来,跟扯厕纸一样。
最后这张符箓得自于田明辉之手,是寒霜岭上那位高冠青年所绘,笔法精湛,比刘洵储物戒中那两张符箓更为高明。
商韶年心神一滞,忍住想要骂娘的冲动,将‘地肺火煞大擒拿’收回了身前。
这般拼下去,说不定神通尽废也难伤其分毫。
“此子手头怎么有这么多高阶灵符?他究竟是谁!”他隐隐觉得头皮发麻,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正当他心中疑云难解之时,一声殷切的问询打破了当下的沉寂。
“首座大人,您没事吧?”
商韶年眉头忽然皱起,冷冰冰的盯着黄裳,捱了一会,缓慢的收去了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