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西沉,拉开森凉的夜幕,炮竹声声,昭示着年节临近。
津州城的西城门大开,守门的护军呵令晚归的百姓避让,方便沈家车队进城。
沈荣华心不在焉地摆弄着茶盏,不时垂头抬眼看沈恺的脸色。因为沈荣华被调戏的事,沈恺同沈慷闹得很不愉快,回到车上还发了一顿脾气。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时辰了,沈恺一直靠坐在迎枕上一动不动,且面带郁色,闭目不语。
“父亲,你睡着了吗?”沈荣华拿了一条绒毯搭在沈恺腿上。
“没有。”
“那你活动一下,免得下车的时候腿脚发麻。”沈荣华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沈恺,“父亲喝杯茶暖暖身子,这大冷的天,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又生了一场闲气,万一有个不舒服,让祖母知道,还不知她怎么担心呢,谁不知祖母最疼父亲。”
沈恺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他坐直身体,接过茶喝了一口,叹了口气,说:“华儿,你不怨你祖母最好,你祖母喜欢听的孩子,你看你大姐多会讨她欢心。”
“祖母是长辈,是用来孝顺的,华儿不敢心有怨气。”沈荣华神态恭敬,声音低沉且温和,暗中却咬碎银牙,心中涌动着对沈老太太扑天盖地的恨。
前世,沈逊刚去逝,沈老太太就还了阳,肆无顾忌地发泄沉淀在她心里几十年的怨气。作为嫡亲祖母,她对沈荣华却都没有。
她前世之所以会有那么悲惨的结局,沈老太太是首当其冲的罪魁祸首。这一世,沈老太太对她的人格、尊严和生命的践踏自祖父病逝就开始了。摆布一个人正在兴头上,凭沈老太太强势的性格,是不会主动收手的。
重生归来,沈荣华若不想象前世活得那么卑微,死得那么低贱,她就要竭尽全力去反抗。只有把那么些人踩在脚底下,才能让那些阴谋永不得逞。
沈恺见沈荣华神色怪异,忙问:“华儿,你发什么呆?是不是有什么事?”
“父亲,我——”沈荣华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说:“父亲,我觉得今天的事情很奇怪,父亲和大伯刚去见王府长史,小王爷就跑来调戏我,这事……”
“你觉得有人利用小王爷设计陷害你?”沈恺反应很快,一句话就切中了要害,随后,他冷哼一声,又说:“肯定是杜珪那小子,宁远伯府专出阴损之人。”
沈恺圣贤书读得不少,一直奉行“长兄如父”的圣人训,对“长嫂如母”却颇有微词。他不喜与人交恶,却认为大太太杜氏是笑面虎、杀人贼。
“杜世子为什么要害我?”沈荣华已想到是杜珪布局害她,故意向沈恺提问。
“今年春天,杜珪刚封了世子,宁远伯府就托人提亲,想为杜珪求娶你,我和你祖父都婉拒了。为此,大太太冷了几个月的脸,没少拿你娘做伐子,说些不中听的话。现在你祖父病逝,你又麻烦不少,杜珪能不趁人之危吗?”
原来杜家曾向沈家提亲,要求娶她,这件事她活了两世都不知道。杜珪前世没少害她,今生沈荣华还没把他列为头号敌人,他就自己跳出来了。
“结亲本就是你情我愿,人家还不能不愿意吗?强人所难好事也变了味。再说我们和杜家又是亲戚,为作亲之事伤了和气,岂不是丢了两家的脸面?”
“谁说不是呢?要不怎么说宁远伯府的人阴损、不能结交呢。”
沈荣华点点头,沉思片刻,说:“同杜世子一起的那位杜公子也怪怪的,女儿总觉得他们行事藏头露尾,不够光明磊落,一看他们同父亲就不是一类人。”
沈恺笑了笑,说:“那位杜公子单名一个‘昶’字,你应该见过他吧?他是你祖父非常赏识得青年才俊,在蓝山书院很有名气,今年秋闱刚中的解元。”
说起杜昶,沈恺有些别扭,他也承认杜昶才学样貌俱佳,但他认为杜昶跟他不是同道中人。一想到沈逊有意让杜昶做他的女婿,他就忍不住心里膈应。
“见过。”沈荣华不敢回忆前世,怕自己不小心流露出杀气,“女儿见过他三次,一次是和姐妹们一起,一次是和祖父一起,还有一次是篱园偶遇。”
沈恺见沈荣华说起杜昶表情自然,心里很舒坦,寻思了一会儿,问:“你祖父有意将你许配给杜昶,虽没正式下定,也挑明了,你怎么想?”
“祖父有意把他最喜欢的孙女沈臻华许配给杜公子,杜公子中意的人也是沈家最聪明的嫡出姑娘沈臻华,父亲难道忘记我是庶女沈荣华了吗?”沈荣华微微一笑,并无半点含羞之态,很坦然地说:“杜公子人中龙凤,不会娶一个出身低贱的庶女。我自知齐大非偶,不敢有任何想法,还请父亲明鉴。”
“华儿,我知道你最懂事,委屈你了,我……”沈恺长叹一声,欲言又止。
沈恺在蓝山书院做侍讲,说白了就是替来书院讲课的鸿学大儒研墨摆纸。杜昶是蓝山书院最出色的学子,得诸多大儒赏识,根本看不起沈恺,只是照顾沈逊的脸面,对他表面恭敬。沈恺也知道自己在杜昶心中的位置,又不喜欢杜昶所热衷的仕途经济。两人道不同、不想为谋,自是文人相轻,心存芥蒂。
沈荣华根本不在意沈逊为她订下的婚约,这令沈恺很高兴。可他心里又很难过,女儿乖巧懂事,却受了这么多苦,不是他这做父亲的未尽责吗?
“女儿不委屈,若有人再说起杜公子之事,还请父亲替女儿表明心迹。”
“好好好,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