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荣华在闻林居见到了晨哥儿,万永琎也以真面目见了晨哥儿。晨哥儿看了万永琎半晌,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冲他施了礼,就跟着沈荣华出去了。万永琎注视着晨哥儿的背影,许久,一声长叹,脸上爬满惆怅与落寞。
连成骏笑了笑,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
“只要你还能面对我,怎么称呼都好。”万永琎的语气很淡定。
“当年的事……”
“我不想再提。”万永琎摇了摇手,直视连成骏,自嘲一笑,说:“想必你已经查过了,也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恩怨到头终有报,老天还是很公平的。”
连成骏点点头,说:“是我四叔,他当时也是救人心切,不忍心看一个弱女子受欺凌。他不清楚内幕,情急之下就下了狠手,没想到会弄成这样。唉!我四叔下手太狠,你一定恨他,只可惜他去了,你的仇也只能等到来世再报了。”
当年,一剑阉掉万永琎的人是连成骏最尊敬最亲近的四叔连轩,这在官府的要案卷宗里有迹可查。连轩之所发要废掉万永琎,是因为万永琎正在强暴一名弱女子。这件案子本来闹得很大,因牵扯太广,内幕太深,被官府压下了。万永琎从此成了废人,但因他行不义之事,罪有应得,也怪不得谁,也就没公道可讨了。
万永琎阴鸷一笑,说:“成骏,你也知道我不是好人,我还是个睚眦必报的真小人。连轩废我之仇,连轶已经替我报了,没错,就是你的父亲连轶已经替我报了仇。连轶和连轩是一母所出的亲兄弟,连轶嫉妒连轩,他们之间恩怨你也听说过吧?连轩的结局也很惨,威震朝野的玉面将军最终成了独臂,失去了在战场独挡一面的雄威,而把他害成这样的人正是他的亲哥哥,他的痛苦不逊于我。”
到现在,连轩下落不明已经十余年了,连成骏一直当他死了。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玉面将军失去了手臂,成了人人皆可耻笑的残废。害他的人是他的亲哥哥连轶,因为连轶嫉妒他,根本不顾忌一奶同胞的亲情。而给连轶出谨划策的人正是万永琎,万永琎为报被废之仇,就勾结连轶,一起谋害了他。
连成骏暗咬牙关,手慢慢握紧,骨节泛白,咯咯有声,随后,他又慢慢松开了手。连轩是对他最好的四叔,万永琎是他的莫逆之交,这两个人结下了仇。好在他们的仇已尘埃落定,而且也是很早的事了,否则,他夹在中间必定会为难。
“你想说什么?你怎么想?”万永琎脸上充斥着阴森的笑容。
“我想骂人。”连成骏早就知道连轶品性不强,心胸狭隘,嫉妒心重,狠毒无情,也猜到连轩的遭遇那么悲惨与连轶有关,只是今日才确定。
“别骂了,连轶怎么说也是你父亲,同根同源,骂人骂己,”
“狗娘养的。”连成骏一拳砸到桌子上,指节渗出血丝。
“你骂得不错,连轶确实是狗娘养的,没人性,对他的亲兄弟下手比我想像得还狠。”万永琎苍白的脸庞流露出阴冷的快慰,心中更充满大仇得报的舒畅。
“你现在还跟他勾结吗?”
万永琎轻蔑摇头,冷笑道:“别说他现在天牢里,我不可能再跟他有利益恩怨交结,就算他还是二品总兵,我也不屑于他的为人。有时候我就想他这种人怎么会是你的父亲,都说父子天性,也不尽然。连成驭之所以视你为眼中钉,总想除而后快,最后竟然投敌叛国,这些都得益于连轶的言传身教,他们才是亲生父子。我不是好人,三教九流,相交广泛,但象连轶这种人还入不了我的眼。”
连成骏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死了的人轻松了,活着的人也没必要总折磨自己。你失去了很多,但现在有晨哥儿,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比我四叔强。”
万永琎欣慰点头,“他去年就考过了童生,我原想让他今年参加院试,我外祖父不同意,说他太小,正是玩心重的时候,别把他逼成书呆子,让他过几年再考。他及冠之前能高中就行,象林阁老一样十六岁就高中状元也不是好事。他很聪明,也懂事,知道怎么读书学习。所以,我说上天是公平的,至少对我公平。”
万家是土财主、泥腿子出身,不管有多少银子、怎么努力,也没能融入士族勋贵之门。虽说侯爵加身,又与北宁王府联姻,万春芳和万雪莹这对堂姐妹又都嫁了状元郎,这两位状元郎又都入了阁,成了内阁的首辅。可在书香传家或名门旺族看来,万家依旧土得掉渣,被人轻视嘲笑。再加上沈老太太这个万户侯府的嫡女不知脸面为何物,一次次闹腾得臭名远扬天下,万家就更让人嗤之以鼻了。
万雪莹的父亲万武是万家唯一一个有功名的人,只过了乡试中了举,就英年早逝了。他万家有心读书的子侄天天挂在嘴边的榜样,连牌位摆在祠堂都比别的先人多受香火。万家爵位五代而斩,再经两代,就又是平头百姓了,这是所有万家人都不甘心的事实。想改变这个事实的万家子侄不少,可连万永琎都做不到。
晨哥儿算是万家的血脉,却早早考中了童生,成绩还不错,连夫子都夸他擅长举一反三,是读书的好苗子,将来必定高中,以后加以雕琢,必会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才。所以,万永琎给他请最好的夫子,带他游历天下,让他增长见识,就是想把他培养成改变万氏一族名声的人。只可惜,他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