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深更半夜从冰窟窿里把她救出来,两人肯定有肢体接触,正如张嫂子所说,这种事好说不好听。若是碰到有心之人深究此事,哪怕稍稍润色,这救人和被救就都不是好事了,还不知道会被说成什么样儿呢。

沈荣华以病弱之身跪在雪地里拜谢救命之恩,足见心诚,又打了口无遮拦的张嫂子,意在震慑。她这么做就是想把这件事压下去,以后与那人相安无事。

篱园除了她,没有别的主子,那人还是她的救命恩人。他们主仆要走,她去送一送,送上一些谢礼聊表谢意,这确实是情理之中的事。可她不能这么做,因为她不再是尊贵的嫡女沈臻华,而是满身是非的庶女沈荣华。宋嬷嬷把她摆在主子的位置上,来请她示下吩咐,看似合情合理,其实别有用心。

她亲自去送客,或是送上程仪、谢礼,这和她跪地拜谢救命之恩性质就完全不同了。说不定还要背上恋恋不舍、私相授受的罪名,到时候她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她此时正处在浪尖风口,每一步都要三思而行,时时都要防患于未然。

“嬷嬷尽管送客就是。”沈荣华又说了一遍,语气淡然。

“就这么送客,传出去恐怕会有人非议二姑娘,非议内阁大学士府。”宋嬷嬷低头垂手,一副奴才尊重主子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却不时瞟向沈荣华的脸。

沈逊致仕后,当今皇上感念他多年辛劳,把沈家在津州的祖宅赐名为内阁大学士府,并亲自提字赐匾。沈逊辞世,皇上下旨悼丧之余,还特意嘱咐沈家门口的匾额不用摘下去。因此,津州的沈府一直被称为内阁大学士府。

沈荣华看着宋嬷嬷,温柔一笑,灿烂如花,语气却同神态恰恰相反,疾声厉色,“传出去?谁去传?传什么?为什么会有人非议我、非议内阁大学士府?祖父不在了,他的威望清名就消失了吗?沈家就没有新的掌家人了?沈府就不是内阁大学士府了?不是沈贤妃的娘家、不是五皇子、四公主和八公主的外家了吗?

非议沈家不是给皇家泼脏水吗?宋嬷嬷打理的篱园,难道用的都是些多嘴多舌、只会埋汰主子的奴才吗?圣勇大长公主赐给沈太傅荣养的篱园会有什么龌龊事让人非议传言?嬷嬷是听说了什么?还是自己胡乱臆断的?”

宋嬷嬷倒吸一口冷气,不禁后背发冷,面对沈荣华的质问,她呐呐唏嘘,一时想不好如何做答。她本想给沈荣华设个套,再到沈老太太面前告一状,出口恶气。没想到被沈荣华问得哑口无言,不管回答与否,都是她的错。

“二姑娘言重了,也会错了老奴的意。”宋嬷嬷揉着眼睛诉说委屈,她久在内宅锤炼,不会被沈荣华的三言两语震服,既然敢给沈荣华设套,就想过万一套不住,也有足够说辞圆场,“篱园就二姑娘一位主子,老奴遇到为难的事、不能决断的事,定是要请二姑娘示下的。那两位公子是二姑娘的救命恩人,二姑娘也和他们打过照面,他们要走,二姑娘去送送,送上些礼物,这才是世族大家主子们行事的规矩,也不枉老太爷、老太太这些年对二姑娘的教导。”

“是这个理儿,果然是我误会了嬷嬷,我……”沈荣华比宋嬷嬷更会哭。

宋嬷嬷见沈荣华服了软,轻蔑暗哼,面露得意之色。她派人同张嫂子一起回府送消息,沈家这几天太忙,直到昨晚,沈老太太才派人来知会她。保住沈荣华这条贱命是沈老太太的底限,这是沈恺好不容易求来的结果,是亲娘给亲儿子的面子。只要不触犯了沈老太太的底限,她们可以极尽能事地折腾沈荣华。比起其他奴才,宋嬷嬷觉得自己厚道得多,至少她不屑于用简单粗暴的方式。

“二姑娘知错就好,谢礼老奴都准备好了,二姑娘同老奴去送客吧!”

“辛苦嬷嬷了。”沈荣华掩面哽咽,好像很后悔。

“老奴不辛苦。”

“嬷嬷不辛苦就自己去吧!我昨天抄经到半夜,很辛苦,就不去了。”沈荣华话锋一转,不哭了,又露出明艳的笑脸,坐下来提笔抄经。

宋嬷嬷知道自己被耍,顿时气急,连努力维持的主仆规矩也破功了,“二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老奴说破了嘴,二姑娘就没明白老奴的意思吗?老太爷在世时最疼爱二姑娘,老奴以为二姑娘是个懂事的,难怪老太太对二姑娘……”

“祖母对我如何评说?”沈荣华重重放下笔,冷眼直视宋嬷嬷,“你是万家的家生奴才,陪嫁到沈家的。祖母为什么看我母亲不顺眼,非要置她于死地。我是祖母的嫡亲孙女,却得不到她半护爱之情,任由我受尽欺压。你是祖母的心腹奴才,这里面的因由你不清楚吗?你在这其中做过什么,需要我说明吗?”

“二姑娘……”宋嬷嬷脸色霎时苍白,双手不由颤抖,沈荣华对那件事知道多少,她不确定,但那件事只要露出冰山一角,做为奴才,她必死无疑。

“俗话说狗急跳墙,兔急咬人,我要急了,就会鱼死网破。”沈荣华走近宋嬷嬷,咬牙冷笑,“我已下跪拜谢了那位公子的救命之恩,心意已到,那位公子也受了。我是沈家的二姑娘,上有祖母和父亲叔伯,身后还有偌大的家族。

哪怕一家子平日里都跟乌眼鸡似的斗得你死我活,在外面也是一家人,那位公子救了我就等于有恩于整个沈家。长辈应该替我出面道谢,这是一个家族的脸面。如果我去送客、去送礼,那才会被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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