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衡面上的笑意极淡,但他眼眸微弯,于是给人一种极好相处的错觉。
祝嘉鱼眼眸低垂,心思百转,揣摩着容衡的来意。
——总不能是恰好路过吧?
想了一会儿,她一无所获,便也不打算在这里与容衡继续耗下去,随口找了个理由,便离开了厅堂,留下卫清楼与容衡两个人在厅中相对无言。
她一走,卫清楼的脸便垮下来,他看向容衡,眼皮微掀,用一贯的轻慢语气道:
“若是在玉京,容公子远道而来,本官怎么也该尽一番地主之谊,只是如今地处偏僻,又时逢大难,本官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容公子见谅。”
容衡微微颔首,如玉的面庞冷清而温和:“这是自然。”
卫清楼见他佯装听不懂自己话里赶客的意思,也不气恼,只换了更直白的话问他:
“淞江的情形,容公子也看到了,实在不宜久留,不知容公子准备何时启程,我也好吩咐下去,让底下人送容公子一程。”
容衡抬眼,在心中细想了一番与卫清楼及他身边人的过往,忽然唇边泻出一抹笑意来:
玉京人尽皆言国公府出身的少卿大人行事恣意,从来不给人面子,今日一见,他方才明白这话里究竟几分真假。
倒是个不怎么聪明的人。他想。
想到这里,容衡道:“卫大人,我与祝小姐不过是君子之交,您何至于此?若是教祝小姐知道您这样对待她的朋友,想来也不会高兴吧?”
卫清楼低头,摩挲着茶盏上触感细腻的花纹,顺着他的话道:“当真只是君子之交?”
容衡心中微嗤,面上却不显,正色道:“当真。”
“如此,倒是本官唐突了,书剑,你带容公子去厢房安置吧。容公子远道而来,也确实该好生休整一番。”
卫清楼说完,书剑便低头道是,带着容衡离开了厅堂。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书剑便只身回来,对卫清楼道:“公子,都安排好了。”
卫清楼颔首,回想起容衡身边的下人,虽然看起来打扮简单,只是寻常仆从,但是他们绷得太紧了。
寻常的仆从,可不会将身子绷得那么紧,紧成一副似乎可以随时待命的样子,还有他们的下盘,很明显也是练过,行走间下盘刚稳,不似普通人虚浮。
若只是他身边的人如此,倒也说得过去,人都是惜命的,出门在外,雇几个有身手的下人贴身保护自己不奇怪,可就连推车的车夫、驾马的马夫都是如此,这就有些微妙了。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卫清楼不愿节外生枝,尤其这人还和祝嘉鱼有些关系,这才开口催促容衡速速离去,却没想到容衡反而以为他是因为祝嘉鱼的关系。
也罢,既然容衡不领会他一片好心,那他就只能动用一些手段了。
不过也好,他倒也很好奇,这个容衡,究竟想做什么。
“你去找人跟着容衡,行事隐蔽些,此人不简单,别被他发现了。”他放下茶盏,淡淡对书剑道。
书剑口中称是,复又下去。
卫清楼则起身去了书房,查看淞江城历年来的卷宗,直至日薄西山,倦鸟归巢时候,他方才推门出来,着人去请了祝嘉鱼来。
角落的博山炉里熏着细细的冷香,卫清楼揉了揉眉心,开始头疼要怎么和祝嘉鱼说容衡的事。
直说肯定不行,小姑娘脸皮薄,他若是直说,只怕她要生气的。但该怎么迂回暗示呢?他不知道她身边究竟何时冒出来容衡这么个人物,正如他不知道她与容衡此人情谊几何,又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会相信他的话吗?还是会在心里埋怨他,从而疏远、冷落他?
容衡忍不住叹了口气,枉他平日里自恃有三寸不烂之舌,对朝中文武百官,端的一副滴水不漏的好做派,如今到了祝嘉鱼面前,却仿佛连话都不会说。
一时想起容衡说到“祝小姐”时,面上显露的微末笑意,他更觉得心堵。
就这么堵着堵着,祝嘉鱼来了。
“祝……阿瑜,我有话和你说。”卫清楼开口想唤她祝小姐,临到了了,忽然又改口,唤了一声阿瑜。
祝嘉鱼淡淡“嗯”了一声,看起来像是没有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又像是默许。
卫清楼垂眼,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一晃神,先前打好的腹稿也全没用上,直愣愣地便开口将自己对容衡的怀疑说了出来。
祝嘉鱼先是漫不经心,后来听了一会儿,神情才开始渐渐凝重起来。
是了,她怎么就忘了,如今的淞江是个什么情形?
她看向卫清楼,启唇道:“若是如此,我倒想起一桩旧事。前朝判州旱灾,卫大人可记得?”
“你是说?”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祝嘉鱼轻轻颔首。
卫清楼于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前朝判州大旱,方圆百里,满城上下,不见一粟。百姓们饥荒难耐,怨声载道之时,忽然有人利用此事,大肆宣称是皇上德不配位,故而天降谴罚,后来果然集结起一批正义之师,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自判州起事,北取潮屏,竟是险些直捣玉京,动摇国本!
后来这件事成为皇室秘辛,为了防止有心人效仿,后来人对此更是知之甚少。
祝嘉鱼知道这事,也要归功于容衡。当初她听容衡说了这件事,便觉得起事之人心思毒辣,利用蒙昧的百姓宣扬谣言,这等行事,有悖君子之风,即便他日推翻旧朝,那起事之人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