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于是随虞清兰转到她的书房里,局宽敞,容纳今日赴宴的十数人,也不见狭窄拥挤。
众人一进门,便见着壁上挂着的一副画,画上是奇石嶙峋,有磅礴气概;石上生芳兰嘉木,意趣横生。
有人笑道:“化厚重为轻灵,出谨严而自在,这是崇光先生的手笔吧?听闻崇光先生早已封笔,年轻时所作的《纪游图》甚至前不久被程吴富商以天价购得,这幅《花卉寿石图》,更是他晚期笔力成熟,墨法老道之作,相比《纪游图》,只怕价格更为高昂,其价值也更为……”
说话的人咽了咽口水,似乎为虞清兰的魄力很是折服。
毕竟虞清兰并不专精此道,只是有些兴趣,便能花费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心力甚至于钱财去购入这么一副作品,着实令人惊叹。
几人说话间,又有下人热热闹闹地搬了物件来,是一尊形似棒槌的瓷瓶,瓶上肩颈腹部分别绘了山水人物、琴棋书画、春耕秋收四时劳作的画作,从场景到花木,乃至人物神情衣着,巨细无遗,栩栩如生。
吏部侍郎府上的三小姐将脸颊边的青丝勾到而后,盈盈笑着对众人道:
“让诸位姐妹们见笑了,我想着,虞姐姐既然这般大方,我这个做妹妹的,也不好藏着掖着,便让府中小厮将我上个月从奇珍楼买下的瓷瓶抬了过来,这尊瓷瓶,乃是前朝宫中的物件,单就这瓷瓶上巧夺天工的画作,便足以看出这尊瓷瓶的可贵之处。”
说到这里,她转过头看向祝嘉鱼,轻啊了一声,懊恼道:“哎呀我忘了,祝妹妹长在绥平,只怕是对书画一道不太懂罢?”
她这番举动仿佛一个信号,接着便有各府小厮抬着贵重的物件来到虞府,大到屏风紫砂壶,小到盆景玉如意,有事先忘了这一出的小姐,也都纷纷偏头去寻贴身丫鬟,让她们回府搜罗宝贝送来虞府,总归要让祝嘉鱼这个乡巴佬见见世面。
……
姜府。
“快点快点,一会儿让小姐丢了面子,我看你们谁担待得起!”
梳着双丫髻的婢女双手叉腰,站在庭院里颐指气使地呼喝着下人。
两个下人小心翼翼地抬着一盆珊瑚树,火红色的珊瑚没有半点杂质异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为璀璨华美,几乎到了耀目的程度。
姜绍行放下手中的书卷,从檐下站起来,走出阴影处,冷淡抬眼:“怎么回事?”
少年神情沉冷,身后是屋宅与房檐的阴影,身前是九月冷清的天光,他眉眼俊秀,唇线平直,是玉京城里出了名的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
婢女乍然见了他,惊了一下,慌忙行过礼后,小心答道:“表小姐在虞府参加宴会,诸位小姐们都命人送了珍宝过去品鉴评比,表小姐忘了这事,让奴婢找人将她房中的红珊瑚搬过去……”
她半屈着膝,没有听见公子说话的声音,是以不敢起身抬头,仍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抬着红珊瑚的下人也停止了步伐,跟着躬身行礼,不敢表露出丝毫的不恭敬。
……虽然耽误了表小姐的事,惹她生气他们不会好受,但表小姐发作起来,至少比公子那些惩戒的手段,温柔得多,更不会要了他们的命。
几人这样想着,头垂得更低,大气不敢出一声,只在心中默默祈求公子能早点大发慈悲放他们离开去虞府。
“宴会?”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
婢女如释重负,重重松了口气,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她所知道的悉数交代出来,譬如今日参加宴会的人有哪些,譬如她们准备这些珍宝的目的……
姜绍行眉眼依旧冷淡,他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婢女大着胆子,悄悄抬头看他一眼,便是这一眼,却让她觉得面前这人,虽然还是公子,却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他的眼神看起来像要吃人一般,非要形容的话,婢女低下头,觉得他像佛经上形容可怖、作恶多端的恶鬼罗刹。
“知道了,你们去吧。”
姜绍行终于淡淡开口,婢女与下人忙不迭低头称是,紧着步子离开了庭院。
然而他却也没回到檐下温书,而是命人备马,一路疾驰着去了虞府,又借口向虞大人请教文章,进了府中。
……
“表哥,你忽然来,是有什么事不成?”
许元蕊听见虞府的下人说表哥来了,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的,然而经由下人再三保证后,她还是决定随着她去看看。
却没想到居然真的见着了表哥。
要知道她这位表哥,可一向不怎么出门。平常他若是去外头,一般就是和奚家的公子一起,去书肆亦或者乐坊,总归不是她会去的地方。
今日还是头一遭,她在姜府以外的地方见着他。
两人见了面便是沉默,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她终于按捺不住,小心问道。
姜绍行抿了抿唇。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因为听见婢女说,这些贵女们聚在一处准备为难祝嘉鱼,所以担心她,想来虞府为她解围?
这样的理由太荒唐了,荒唐到,他甚至无法说出口。
半晌,他淡淡道:“顺道路过,来看看你。”
和姜府的下人十分敬怕姜绍行不同,许元蕊对姜绍行是不怎么怕的。
姜绍行少时在许家住过几年,两人感情很好,虽然今年许元蕊到姜家,发现表哥性子清冷许多,但在许元蕊的印象中,姜绍行还是那个会带自己放风筝,为自己买糕点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