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嘉鱼越听潘绿袖说着,越觉得手心发凉。
照她这么说,刘珩待宁媅,从头到尾都是算计。然后宁媅去世这么多年,刘珩却始终装出一副深情模样,享受着这份深情带给他的好处和利益。
甚至他在利用宁媅谋取前程的时候,同时还欺骗着另一个无辜的女子为他生养孩子!
而多年之后,他又故技重施,再度引诱无辜的女子为他做事。
看着潘绿袖说起刘珩淡然却暗怀欣喜的神情,祝嘉鱼忽然有些怔忡,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和面前的女子开口,和她说她口中的夫君,她孩子的父亲,实则是一个薄情寡义、自私自利的小人,是一个彻头彻尾只会靠女人上位的烂人!
她甚至忽然有些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多管闲事。若是当初她一走了之,没有在街上多管闲事,也就不会认识潘绿袖,到了今日,她也就不会陷入这样为难的境地。
她抿着唇,愣在晾衣绳下,女子的裙裳、小孩的衣裤、还有男子的长袍此刻正整整齐齐地晾在绳子上,任是谁见了都会想,这应当是很美满的一家人。
即便事实如同流脓的烂疮,但在潘绿袖的认知里,她确实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虽然家中清贫,但她夫君有才干,肯上进,孩子聪慧可爱,无病无灾。
可现在,祝嘉鱼却要打破她一直以来的认知。
她做惯了恶事,就在前几天,她还下令了结了一个女子的性命。那女子正是如花一般的年纪,有着如花一般的面容。但她真是很心狠的,半点犹豫迟疑也没有,更没有可怜与惋惜。
但现在,她却真的有些迟疑了。
能有两全的法子吗?
没有。
刘珩害过姑姑,又诓骗了宁函兄妹,无论是她还是宁函,都不会放过他。
她之所以迟疑,也不是想要瞒住潘绿袖什么。刘珩迟早会死,这事瞒不住。她只是在想,有没有办法能将对潘绿袖的伤害降低一些。
潘绿袖见她失神,便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背,她手上还带着水,祝嘉鱼很快便被这股凉意激得回了神。
潘绿袖端起木盆,朗声问她:“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难不成是有了心上人?”
她说话总是这样荤素不忌的。
祝嘉鱼刚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又止住,她去到潘绿袖身边,陪她一块儿将木盆放回去,眉眼间浮现出羞涩的神情。
潘绿袖没听到她说话,果然转头看她,待看到她羞涩的面容,便诧异道:“居然真让我说中了?”
但是没一会儿,祝嘉鱼便勉强地扯了扯唇:“有心上人又如何,男的都是一样货色,等闲便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没得让人受气。”
潘绿袖看着她玉白的小脸皱成一团,委屈得像是快要哭出来一般,心里不禁变得有些柔软,她感叹地想,面前这个看起来厉害极了的贵族小姐,实则也就才十五六岁,是切切实实的小姑娘呢。
那日在街上她何等威风啊,可现在竟也为情所困。潘绿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道:“你长得这般好看,何至于吊死在一棵树上?那男子若是不能专情与你,你便踹了他又怎么样?何苦受这份委屈?”
祝嘉鱼挤出两滴泪来:“可我真是喜欢他得紧。”
潘绿袖看不得她这么难受,拉着她坐下,又找了绢帕为她擦泪,与她商量道:“不如你同我说说,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我帮你参谋参谋,说不定是误会呢?”
祝嘉鱼低低地“嗯”了一声。
如今正是秋光惨淡的情景,院子里的花木已经败落了,枯黄的花茎与草木伏在地上。祝嘉鱼轻声地啜泣着,与院子里惨淡的光景衬在一起,看起来真是好不可怜。
潘绿袖已经擦干了手,走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肩膀,也不催促她。
她这一辈子是得过且过的活法,从没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伤心的事,但看见祝嘉鱼哭得这么难受,她心里也揪起来。
待祝嘉鱼哭够了,方对她卸下心防,轻声说起了自己的事:
“我今年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家中为我相看了一个青年才俊,我听说是他,心中很是欢喜……私底下也见过几面,原以为我们是情投意合的,他也送过我许多礼物,还常对我说,待我过门,他必定会十分的珍重我……”
潘绿袖听到这里,又想到她方才说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之类的话,心中对这件事的大致走向也明白了,她想,恐怕这位青年才俊并不是什么良人,用花言巧语哄骗了阿瑜之后,定然是又见异思迁、移情别恋了。
她在心中想了好些安慰的话,只等祝嘉鱼说完,便打算要一股脑的全说出来安慰她。
却没想到,接下来祝嘉鱼说的话,却是让她瞠目结舌——她看见面前的少女迷茫而痛苦地捂着脸道: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竟然早有了家室,他有貌美贤惠的妻子,还有个伶俐可人的儿子,甚至他们家中十分清贫,然而他每每出现在我面前,却是衣着光鲜,华服玉带……”
“潘姐姐,我真是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了。”
她凄切地哭诉着,身子微微地颤栗,大抵是说到伤心处,她久久地将脸埋在掌心里,不想抬头被潘绿袖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潘绿袖张了张嘴,秋日傍晚的光线斜斜落到她眼前,她抬眼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晃眼,但是这又算什么,一点没有祝嘉鱼的事带给她的冲击大。
她实在是太震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