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婢女进到园中,行至临水的亭榭外,祝嘉鱼便不再上前,而是立在阶下。
婢女转过身:“祝小姐怎的不走了?”
祝嘉鱼弯着眉眼,望向亭中穿着茶绿缠枝牡丹纹菱格竖领对襟,宝蓝妆花缎马面裙,外罩织金凤纹披风的年轻女子,微微笑道:“按照规矩,我当于此向郡主行礼才是,怎么好再向前走?”
她说罢,便屈膝向顾锦姝福身行礼:“民女参见元慧郡主,郡主殿下万福金安。”
顾锦姝身后的木兰见她这般行状,忍不住微蹙蛾眉。
第二次了。
第一次郡主特地吩咐坠露与落英在园外拦住祝嘉鱼,为的就是让她难堪,孰料祝嘉鱼转身就走,并不给她们机会;而这次郡主又事先安排坠露不必提醒祝嘉鱼行礼之事,等祝嘉鱼进得亭中,再由她出面斥责祝嘉鱼乡野出身,不懂礼数,她却仿佛提前知悉她们的安排,径直停下行礼。
这个祝嘉鱼两次化解了郡主的计策,究竟是巧合还是故意?
可是看着祝嘉鱼面上盈盈的笑意,木兰又觉得或许是她多心了。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过去,木兰方才福身道:“郡主。”
顾锦姝“嗯”了一声,头也不抬:“怎么?”
木兰向阶下的祝嘉鱼投以抱歉的一笑,对顾锦姝道:“祝小姐来了。”
顾锦姝这才放下笔,嗔她一眼:“怎么不早和我说?”
她抬起脸,婉约笑道:“祝小姐快请起吧,瞧我,一作起画来人都糊涂了,竟不知祝小姐来了。”
祝嘉鱼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腿,正想开口说话,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许久未见,我看郡主的画技没什么提升,格局也小了。”
是萧老太傅。
祝嘉鱼心里想着,又见顾锦姝面色难堪,按下心中的快意,温顺地看向她:“既然萧爷爷都这么说,我也有一言想告诉郡主。”
顾锦姝抿着唇起身唤了一声“老师”,而后问祝嘉鱼:“祝姑娘请说。”
被萧老太傅轻描淡写地指责之后,她面上的笑俨然已经淡下去,这会儿虽然仍旧语气柔婉,但与方才清雅淑静的模样,却是判若两人了。
祝嘉鱼淡淡道:“作画的格局打不开无妨,但若是做人的格局小了,就未免难看了,郡主说是不是?”
她的目光平静而温和,丝毫不见卑怯与畏惧。
仿佛她面对的、为难她的人只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小姐,而非大邺尊贵的郡主。
顾锦姝看向她的目光,倏然变得冰冷起来。
但顾忌到萧老太傅在,她面色几度变幻,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更过分的话来,只是寒声道:“祝小姐识礼数,行事倒是得体,但下次说话也该注意一点,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轮得到你来指教我?”
她说罢,拂袖起身,昂首下了石阶,从祝嘉鱼面前走过,到萧老太傅身边时,却是微微颔首,谦恭道:“老师的话,元慧记住了。回去定会勤加练习,不给老师丢脸。”
她装作听不懂方才他的指责,态度很是虚心。
毕竟萧老太傅是当今于潜邸之时的老师,教习他文墨书画。
当今待老国公亲厚,对这位老师亦是敬重有加。
当初诚王在藩地深得民心,为了敲打他,皇上便命其家眷留在玉京,美其名曰不忍她们远赴藩地受苦,实则却是为了挟制诚王。
因为皇上忌惮诚王,所以京中的大臣们更不敢与诚王有什么牵扯,连带着他们的家眷也不敢与诚王府的人多有往来,生怕届时出了什么事被连坐。
故而顾锦姝的日子过得很不好。直到后来他被萧老太傅看中,收做学生,诚王府的境况才好了许多。
不管是因为皇上,还是因为自己本身的境遇,顾锦姝对萧老太傅都是十分尊崇的。她不会仅仅为了一个祝嘉鱼,便与萧老太傅翻脸。也相信萧老太傅不会为了祝嘉鱼,便与她割裂往昔的师生情谊。
果然,她这般说完,萧老太傅看向她的脸色也缓和了些许。
待顾锦姝带着婢女们鱼贯出了瑞鹤园,祝嘉鱼才转过身,向萧老太傅行礼道谢。
萧老太傅摆了摆手:“碧茹将你当自家人看待,我在外头,自然也该护着你些。正巧今日来宁府,知道元慧要见你,便过来帮你一把。说到底不过举手之劳,不必道谢。”
祝嘉鱼抓住他话中的重点,反问道:“您知道元慧郡主要为难我?”
她话音落下,反倒是萧老太傅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奇异:“你不知道?”
祝嘉鱼愈发迷茫:“我……应该知道什么?”
“她与卫清楼,是自小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情分,她为难你,这难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
祝嘉鱼愣了愣:“因为我与卫大人走得近?”
“仅仅只是走得近?”萧老太傅笑着摇首,“元慧不是那种善妒的女子,不会因为卫清楼身边多了哪位姑娘便拈酸吃醋,甚至降低身份主动为难。”
“她为难你,是因为卫清楼待你不同。 在你初至玉京时,卫星楼便来信,托我要多加照拂你;后来婉儿为你设认亲宴,他又特地让宋抱朴出面为你做脸。这仅仅是我知道的,旁的事情,还不知道他为你做了多少,如今看来你竟是一概不知?或者一点没往别的方向想?”
祝嘉鱼眼帘低垂,她看着脚下裸露的地皮上枯黄的杂草。想起他们初初见面时,还是在春天,杨柳堆烟,燕子双飞,如今草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