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里,身着素白常服的常悲秋盘腿而坐,双目微闭。
这里比之诏狱不同,诏狱里关押着的犯人,可谓什么样的都有,三教九流,烧杀抢掠,无论狱卒还是官员,都可对他们随意用刑。
而刑部大牢里的犯人,却都是犯了重罪的高官显爵,富商巨贾。
常悲秋赫然便在此列。
不多时,有狱卒提着食盒来给犯人们送饭。
常悲秋缓缓睁开眼,问道:“小哥,今天是什么时候了?”
狱卒抬头望了他一眼,又匆匆低下头,轻声答道:“腊月二十五了。”
看着他的神情,常悲秋轻笑了一下:“你认得我?”
狱卒迟疑着开口:“您中状元,打马游街那年,小人有幸,曾在街上见过您的风姿。”
常悲秋闻言,叹了口气。
狱卒解释道:
他的父亲也是读书人,对这位年轻的状元郎十分推崇,他后来几乎是听着他的事迹长大,他知道他入朝三年便得了皇上赏识,然后大力打击科举舞弊之事,使得天下寒门士子终于在科举场上有了出路;也知道他长跪御书房前,只为求皇上广开言路,勿要偏听偏信;更知道他待后学末进向来宽厚仁慈,为师为长之心深切而真诚。
常悲秋微微一笑:“而如今数十年过去,妄想着和马上之人一般读书中状元出人头地的小孩成了狱卒,昔年打马游街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却成了阶下囚。”
“人生再相逢,居然是如此境遇。如何能不让人感慨唏嘘?”
“小人不是这个意思。”狱卒连忙道。
“无妨。”常悲秋抬眼望了望狭小的铁窗外光华明亮的皎月,“是时候了。”
狱卒不解其意,呆愣愣地望着他。
“无事,你去吧。”常悲秋温和地说道。
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应该也会和他一般认为,新年改新朝,是十分合适的时机。
……
镇国公府,接到太子谕旨的卫清楼骑马出门,径直到了宫门前,方被侍卫拦下。
“宫里贵人皆已歇下,还请尚书大人下马步行,勿要惊扰了贵人们。”
卫清楼依言下得马去,将缰绳扔给了侍卫,三步并作两步去到前来迎接他的内侍面前,匆忙问道:“皇上现今在何处?”
“正在寝宫,尚书大人请随我来。”
……
与此同时,一封信函也从东宫中被送到了祝嘉鱼手中。
信上只有两句诗:皎月西沉时,深宫人不知。
绿筝秉着烛火念出信上的诗句,十分费解道:“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祝嘉鱼一面起身披衣,一面道:“这首诗后面还有两句,终南好烟云,陶然终忘机。”
“这是前朝大夫退隐山居之后,思及宫变时写下的诗句。宫中出事了。”
“但这信为什么会送到您手上?”绿筝伺候着她穿衣,又问道。
祝嘉鱼一怔,忽然回过神来:“你去镇国公府看看,卫清楼在不在府中。若是不在,便将这事告知给镇国公,我去宁府一趟。”
她虽然这样吩咐,但实则心中已不抱什么希望。
这封信能送到她手里,未尝不是提醒她,宫中事变,与卫清楼亦有干系。说不定,这会儿卫清楼已经入宫了,可谁要对付卫清楼呢?
她思索许久,觉得也就只有太子了。
传言太子与太傅常悲秋情意深厚,若是为了常悲秋,太子要对卫清楼下手,也不是不可能。
而他能越过皇上吗?显然不能。
除非皇上……她叹了口气,恐怕皇上此时已经危在旦夕。
但太子若要继位,总不能在这时候失了民心,所以她即便与卫清楼有婚约,太子也不会动祝府,祝府说到底只是商贾之家,他没有理由。
但宁府就不一定了。因为她的缘故,宁府与卫清楼,紧密地联结在了一起。要想打击卫清楼,从宁府下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太子是君,宁府是臣,君臣之间,无非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宁府外已是火光冲天,披坚执锐的玄武卫手持火把,将宁府围得水泄不通。
下人将大门打开,拥挤在门内,警惕而疑惑地看向府门外的一众将士。
为首的将军高高抬手,朗声道:“奉太子之命,捉拿叛臣宁函夫妇,违者,格杀勿论!”
“叛臣?!”
如同一锅水忽然沸腾起来,宁府的下人们你推我我推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主子就成了叛臣。
“太子仁德,谕曰宁府下人皆可请去,本将军自当尊令,想活命者,便离开宁府,本将军及麾下士兵,绝不伤尔等性命!”将军又道。
然而却没有人动。
并非是他们忠心耿耿,又或者有旁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们还没回过神来。
这也太突然了。
他们府中平素又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来往,主家的饮食用度皆在正常的官员份例之中,这怎么就成叛臣了?
然而门外的将军却将他们的反应当成了无声的反抗,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冷声喝道:“既然如此,尔等便休怪本将军不留情面!”
他高举起大刀,就要挥下,猛地却被一道女声喝住:“住手!”
他转过头,见着来人,眯了眯眼:“你是什么人?”
祝嘉鱼策马而来,一人一马,横亘在宁府门前,冷然抬眼:“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你自称奉太子之命而来,可有太子手谕?”
那将军愣住,很快反应过来,震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