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动乱之后,养心殿外血流成河。
卫清楼与诚王恪王进了殿内,便见着形容枯槁的皇帝躺在床上。
不过才月余而已,他已经瘦得形销骨立。
诚王怔愣之后,便匍匐跪倒在地上,热泪自眼眶中滚落而出。
伺候在一旁的内侍转身去点亮了灯烛,一时间将偌大的养心殿照得亮如白昼,诚王也由此哭得更为伤心。
皇帝看了他一眼,没再管他,招手让卫清楼上前。
卫清楼在他床前跪下,垂首听他道:“太子……”
“太子,自刎了。”卫清楼压下心中的惊愕与悲伤,头垂得更低,回答道。
皇帝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的几个儿子里,贤王庸碌,康王好享乐,英王只爱带兵打仗,唯独诚王与恪王还像个样子。
但诚王心思太重,能做好臣子,未必能做好皇帝。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恪王……
而恪王仁善贤良,又重情义,将来他继位,镇国公府也能得保全,晏和亦不至于被埋没,可得重用。如此,待他去后,也算有颜面与老国公交代了。
“朕……时日无多,去拿笔墨来,朕要……立恪王……”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终究是没有力气再说下去。
跪在地上的诚王已经停了哭声,被恪王看了一眼,又开始掩面哭泣起来。
内侍很快捧了笔墨纸砚来,皇帝强撑着坐起来,挥毫写就立储圣旨。
他已经没什么力气,连起卧都要人搀扶,但宣纸上的字迹仍然丰筋多力,气韵流畅,丝毫看不出来这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所书。
恪王跪在床前,不发一言地望着地上晃动着的烛光。
他与诚王不同,对那个位置,他是没有什么想法的。甚至对皇上,他也没有一点父子之情,他今天之所以来,一则是为了妻子,二则是为了君臣之礼。
太子篡位,皇上受困,他作为臣子,不能袖手旁观。
但除此之外,他再没有任何的念头。是以皇上即便说要立他做储君,他心中也没有感念与激动。他不愿哭泣,不想谢恩,只安安静静地跪着。
皇帝转过头,久久地注视着他,却始终没能等来他的目光,不由得凄然一笑:“你终究是恨朕。”
听见这样一句话,恪王才终于讷讷开口:“儿臣不敢。”
皇帝淡淡望着帐顶,回想他这一生,做过许多错事,他偏宠先后,到头来,先后所生的太子,逼着他喝下了催灭生机的毒药,意图谋权;他为了拢住兵权,强逼贤妃入宫,贤妃被先后害死,他视若无睹,未曾为她讨回公道,她的儿子最终却成了他唯一可托付祖宗基业之人。
但他这一生,也曾平突厥,荡大齐,修水利,兴儒学……
“罢了罢了,顾家江山,终究要交到你手上,至于朕,已是将死之人,你恨或不恨,都不重要了。”他浑浊的眼里泛起泪花,“朕之一生,愧对之人良多,唯独……无愧祖宗,无愧……社稷。”
他说罢,窗外的朔风带着劲力吹进屋中,吹灭了屋子里的火烛,在一片寂静的昏寐中,已经油尽灯枯的帝王,终于合上了他的双眼。
天将亮起,整座玉京城里笼在一片蒙蒙的昏昧晨光中,玉京城外照旧与往年间一样,山间横柯上蔽,疏条交映;水中素气云浮,雾凇沆砀。
玉京城内,却是一改往日热闹喧嚷,变得极为寂静起来,这寂静中,有人为天子驾崩而心哀,也有人为前途渺茫而叹息,更有人平静之下掩藏着欣喜。
譬如宁府外的刘蛮子。
宫中丧钟敲响,他瞬时便知道,恐怕是太子事成了。因为被郡主阻拦而投鼠忌器不敢动手的刘将军,重新又恢复了八面威风的霸气模样,他几乎是狰狞地笑道:“郡主,本将军已经给了你一夜的时间,如今本将军再问一次,您退还是不退?”
顾锦姝坐在马车里,经过一夜的等待,她的心中也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难道卫清楼真的败了?
不应该啊。这次他占了先机,更何况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败?
可若是没败,怎么会这么久还不见人来?
她不会真要在这里陪祝嘉鱼送死吧?
“郡主若是不说话,本将军就当您是默认留在此地了,既如此——”
“朱雀卫听令,将玄武卫叛军,统统拿下!”
熟悉的声音仿若平地惊雷一般,在所有人耳边响起,顾锦姝心中惊喜,抬起手想要掀开锦帘,又在下一瞬顿住。
片刻后,她吩咐身边的婢女:“叫他们都回去吧,宁府不会有事了,我也该进宫去了。”
皇祖父驾崩,她得进宫去陪陪皇祖母。
林致见了来人,又想起自己院子里那对不翼而飞的大雁,和事后被人用锦盒装起来送到府里的大雁骨头,磨了磨后槽牙,但终究是明智地选择了功成身退,与祝嘉鱼点了点头,便驾马离去。
宋绛眉坐在马车里,朝祝嘉鱼轻笑了一下,吩咐车夫驱车回府。
卫清楼自马上下来,训练有素的朱雀卫便已经擒住了玄武卫众将士,为他让开一条路。
他行至宁府门前,朝宁函拱手作了一揖:“事态平息,宁府没事了。宁大人请回去歇息吧,新皇不日登基,将来还需要宁大人尽心尽力。”
宁函点了点头,深深看他一眼,又转过头对祝嘉鱼道:“昨夜之事,多亏有你。将来若有用得着姑父的地方,务必开口,姑父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