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夕光渐悄,管家带着丫鬟捧了清粥小菜进到院子里,叩响房门。
卫清楼松开心上人,转身去门外取了粥菜进来,唤祝嘉鱼起身用膳。
他则陪坐在桌旁,继续说道:“在那之后,宫中便成了顾重华一人之天下,他结交宫中三大卫所将领,将整座皇宫守成铜墙铁壁,不许任何人进出,又写信退藩王,原意是想不费一兵一卒篡位夺权。”
“但他千防万防,终究疏漏了顾锦姝。顾锦姝每月初一十五要进宫陪皇后礼佛抄经,这位继后是元后嫡亲的妹妹,因容貌酷肖元后,故而被颜家送入宫中,得封后位。顾重华对这位姨母亦是十分敬重,自然也不会为难深得姨母喜欢的顾锦姝。”
“也正是因为有继后暗中作为,顾锦姝才能探听到养心殿的消息,我才能在背后剥丝抽茧,获悉他的谋算,起手布局。”
他开始说他是如何联络诚王恪王,如何让他们驻扎在封地的将士千里奔袭来到玉京,又挑选其中精兵假借进宫为皇后献艺的名义入得宫中。
“再后来,便是他借我二哥之事发难,最终反被我算计在内。”
“那宁府?”祝嘉鱼抬眸,疑惑开口。
卫清楼算了那么多,不可能没算到太子会拿宁府开刀。
卫清楼失笑,今晨他正与她解释着,她便睡着了,这会儿倒是也没忘记和他算账。
“宁府那边,我早已嘱托了顾锦姝照看,却没成想顾重华身边竟会有人给你递信。”
不等祝嘉鱼再问,卫清楼便叹道:“我本欲留他一命,他却坦言说忠臣不事二主,自尽了。”
祝嘉鱼抿了抿唇:“那他家中可还有人?”
“有老母妻儿,你放心,我会让人好生照料。”卫清楼为她盛了碗粥,推到她面前,说道。
……
天子驾崩,举国哀痛。唯独牢狱里的人。
他们不关心皇帝换谁当,也不关心几家欢喜几家愁,只关心自己的生死。
在狱中的日子是没有丝毫盼头的,无非就是苦捱,无非就是枯等。
然而在这些阶下囚中,却又有一人不同。
那便是曾名冠大邺的常悲秋常太傅,此时他正一袭白衣胜雪,盘腿端坐于狱中。
今日天气晴好,难得窗外投进来的光线都亮了几分。
虽然此时虽然已经到傍晚,但他仍然心境平和,在他看来,这一战,太子必胜无疑。且不说太子本身的心机城府,单就他留给太子的旧属,也能助太子成事了。
而他如今所需要做的,不过是静候佳音。
然而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整整一天一夜过去,仍未有任何消息传来。
他终于坐不住,于昏暗晨光中悄然睁眼,唤住了前来为他送饭的狱卒。
狱卒对他仍然心怀景仰,他看了眼地上堆着的不曾动过的饭菜,轻声问道:“可是这些饭菜不合大人胃口?”
常悲秋温和地笑着摇了摇头,问他:“我听见宫中丧钟鸣响,故而想问问小哥,皇上……?”
狱卒左右看了看,这才用压得更低的声音说:“皇上驾崩了。”
“那太子?”
狱卒这下更是谨慎,几乎是用气音说道:“太子反啦,现如今宫中主持大局的,是恪王殿下。”
“恪王?”常悲秋惊愕地缓缓睁大了双眼,他眉心深深皱起,原本清瘦而嶙峋的面容,在这一刻,更显得伶仃,甚至带出几分苦意。
怎么会呢……
他失魂落魄地跌坐下去,怎么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太子怎么会败呢?
他明明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明明是最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狱卒见他如此模样,试探着唤了两声大人,没得到回应后,便摇摇头转身走了。
大人物的事,他这种小卒怎么能明白呢?
他也懒得去明白。还不如守着这份差事,好好过活。
……
转眼天又下起小雪,祝嘉鱼坐在窗前,颇有些百无聊赖,卫清楼昨日守着用过粥菜后,便被新皇宣进了宫,到现在也没来找她。
她爹大半夜被接去镇国公府,若是旁人,少不得要心生怀疑,他倒好,一听说镇国公约他夜钓,倒是半点疑心都不曾起,全然不知道前天夜里玉京城里权贵府中经受了如何的震荡不安,至于皇上驾崩,那却与他扯不上半点干系!他心中只惦记着什么时候两个小老头儿再约一回。
为此祝老爷很是开怀:虽然他做生意不如女儿,又没有做官的本事,可他到底还是有一桩事能与人家一品镇国公扯上干系了。
那就是他们都喜欢钓鱼。
不过这样也很好。
祝嘉鱼心里想着,伸手接了片雪。
雪花轻轻飘下来,落到她手里,须臾又化成了一滩水迹。但这水迹也不过一星半点,很快便消失不见。
她忽地来了兴致,唤来绿筝,让她将笔墨画具抱去亭子里,她要作画。
绿筝苦着脸劝她:“小姐,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么冷的天……”
若是让卫大人知道了,她又要挨说了。
虽然卫大人言辞和气,语气也不重,但她实在很难不怕他。
祝嘉鱼转过身,扯了扯她的脸:“我都不怕冷,你怕什么冷?快去,一会儿卫清楼说你,我就说他!”
绿筝拗不过她,只得转身去取笔墨画具了。
小亭临池,池水封冻,白雪簌簌而下,堆得檐上枝头,四处一片素白。
祝嘉鱼坐在亭子里,挥毫泼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