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知意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卫家的嫡长孙,将来要肩负起很重大的责任。
虽然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重大的责任具体是什么意思。
每次他问起这个问题,娘亲总会一脸宽松地笑着告诉他,他还是小孩子,不用知道那么多,只用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父亲对此深以为然。
当然,卫知意知道,他爹对他的教育根本没有任何意见,但凡是娘亲说的话,他都会深以为然。
他也不在乎这一点。
爹爹很爱娘亲,他也很爱娘亲,所以他愿意让着点爹爹。虽然爹爹总是趁他和妹妹晚上睡着的时候,把他们从娘亲身边抱走。
到卫知意四岁这一年,他该上学堂了。
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读书,但是娘亲看起来很喜欢他读书,所以他只好勉为其难地每天和妹妹一起去勤园听先生授课。
哦对了,他很喜欢妹妹,但是妹妹好像不太喜欢他,很少和他一起玩。
当然,有时候卫知意又觉得,妹妹肯定是喜欢他的,她偷偷吃了蜜饯的油纸会藏到他枕头底下,这就是证明。不然,她怎么不藏别人枕头下面呢?
卫知意在床上翻了个身,心里想着杂七杂八的事,他一会儿想到娘亲说的草编小狗,一会儿想到爹说今天下值回来会给他和妹妹带好吃的,一会儿又想到虞家的哥哥昨天牵了妹妹的小手……
脑袋里装了那么多的事情,他也不觉得烦闷冗余,反而心里高兴极了。
因为今天不用去上学,授课的先生昨日告了病假,今天没法来勤园了!
往日里他想思考这些事情,都还没空呢,只有今天,他不用早起洗漱更衣,也不用忙着补昨天没做完的作业。
这实在是很值得他高兴!
他正高兴得在床上打滚呢,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慌张的叫喊:“公子公子公子!不好啦!”
他抬起头来,圆润的脸上,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的望着匆匆从外面跑回来的惊竹,愣愣道:“怎……怎么了,你别着急,慢慢说。”
惊竹停下来,缓了好一会儿,方才用十分悲天悯人的眼神看向他:“傅先生说,他昨日不过有些头疼,今日感觉已经好多了,若是停学一天,未免对不起老爷夫人发给他的束修。所以让身边的书童来知会了我与小姐身边的晴柳,让你们赶紧收拾。”
卫知意渐渐张大了嘴:“啊……”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
“惊竹,你说,人生是不是就这样,由无限的痛苦组成。昨天下学我和褚三一起钓鱼,他说很羡慕我,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羡慕一个每天都要上学堂的人。这个书,我真的一天都念不下去了!”
惊竹挠了挠头,傻乎乎地笑着看他:“公子,您还是快些收拾,等会儿耽搁了时间,被老爷知道,又该打你手板了。”
卫知意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惊竹明白不了他的痛苦。也是,惊竹怎么能明白他呢?
惊竹又不用上学,他只用跟着仇师傅习武就够了。仇师傅三十岁了还没成家,把惊竹当儿子看,教他习了武就带他去河里摸鱼。
等他们满载而归,他还在听先生讲学。
他将自己裹进被子里,露出小小的脑袋,望着帐顶,神情凝肃地掰手指,十指张开并拢又张开,他终于数清楚日子,长吁一口气,语气沉重:
“已经二十一天了,这个书,我念了二十一天了。二十一天,母鸡都能从蛋里把小鸡孵出来了,我还不能放假。”
他忽然把被子一脚蹬开,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每天筝姨都要来看我有没有乖乖去勤园,这样,惊竹,待会儿我们一起出门,然后你去傅先生那儿帮我告病假,就说……说我昨日贪凉,吃荔枝沙冰太多,今天腹泻不止,没法去听学了。记得嘱咐他不能告诉爹娘,因为我做儿子的,怕二老担忧。”
他一边说,一边将藤编的书箱拿出来,把里面的书本都倒到桌上,又往里塞了一碟点心,两碟水果,并一个装满钱的钱袋。
他十分慎重地拍了拍惊竹的肩膀:“我能不能幸福,就全看你的表现了!”
猝不及防被自家公子委以重任,惊竹很是不安,直觉乃至于以往的经验都告诉他,公子这次肯定也不会得逞。
规劝的话刚要说出口,卫知意便作势要生气:“你若是不肯,我就去和张麻子说,你上次问他女儿,长大了要不要嫁给你做媳妇!你信不信,张麻子肯定会赶在你娶他女儿之前先打死你!”
惊竹噎了噎,立时干脆道:“小的这就去帮公子向傅先生告假!”
卫知意心满意足地领着惊竹出了院子,果然在院外看见筝姨,他甜甜地唤了声“筝姨”,请她代他向母亲问好,又说自己准备去勤园听学了。
绿筝十分纳罕地目送他去了勤园,回到院子里,将这事和夫人说了:“往常奴婢按照您的吩咐,每次去小公子那儿检查他有没有按时去勤园,他都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知今日怎么这样高兴?”
祝嘉鱼笑了笑:“那你再去看看他屋子里的笔墨书本都在哪儿呢?”
绿筝匆匆去了,又匆匆回来:“都在桌上乱七八糟地放着!”她说着就要转身出门,去看看小公子书箱里没装书都装了些什么。
她如今也已经嫁做人妇,祝嘉鱼还了她卖身契,给了她丰厚的田产并京郊两处庄子做嫁妆,她却舍不得小姐,故而如今还留在卫府里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