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奕将酒盏递给曹操,问:“孟德兄何故愁眉不展?”

曹操猛灌一口甘酿,幽幽道:“子奇看出来了吗?”

“看出什么来?”

“今日推选盟主之时,王匡他们乃是受本初教唆。”

“哦!”栾奕不置可否,“还真没看出来!”

曹操瞥一眼栾奕,“你连乱世将至都料到了,连这点破事都看不出?”

“大概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栾奕品一口美酒。

“你不生气?”曹操来回扫视栾奕的面部表情,却见栾奕神情木然,毫无异样。

栾奕莫名其妙,说:“这有啥可生气的?”

曹操震惊道:“你去年在大殿上不惜与董卓动刀动枪救下他袁本初的性命,今天在大帐之中他非但不感念你的救命之恩,反倒掉过头伙同他人侮辱你出自商贾之家,污蔑你教唆先帝从事经商贱业……这你都不生气?”

栾奕垂下了头,道:“说实话,确实不生气。我确实出身低贱,也诱使陛下做过买卖,他们说的都是实情,我无话可说,更不会生气。只是有点……怎么讲好呢?有点失落,对,是失落。总觉得跟丢了点什么似的,空落落的。”

“是啊!丢了,都丢了!”曹操眼里泛出一丝泪花,“这么多年的友谊,怎么为了区区一个盟主就丢了呢!想当年,你我本初是多要好的朋友啊!跟你们在一块儿的时间比婆娘都多!现在……本初竟为当个盟主,说丢就丢了!”

“人总是会变的。不是人想变,是环境逼人!”栾奕话锋一转,“话说回来,孟德兄怎地不怀疑我?”

“怀疑你什么?”

栾奕问:“怀疑我教唆孔文举、刘公山他们选我为盟主呢?”

“你不是那样的人!”曹操摆了摆手。

“得孟德兄如此评价,奕荣幸之至。”栾奕拍了拍曹操的肩膀,“不过,孟德兄莫要别怪罪本初兄,他有他的苦衷。”

“苦衷?他能有什么苦衷!”曹操冷哼一声。

栾奕追忆着说:“还记得八年前的那场袁府寿宴吗?贺寿之人人满为患,一直排到朱雀大街上,若非孟德引荐,我险些连个席位都没混上!那个时候袁家四世三公,地位何等崇高?可自打董卓进京之后,袁家的势力被大大的削弱了,朝中袁家门吏先后被董卓换成了党人,袁逢袁隗两位大人更是被困在洛阳城里,形同软禁。如今,本初兄得罪董卓,逃出洛阳,两位袁公局势更加危急,说不定哪天便被董卓捉去砍了脑袋。本初救人心切,这才千方百计登上盟主宝座,以图指挥大军快速攻下虎牢杀到洛阳去。”

曹操皱着眉说:“哎!子奇,你让我说什么好。凡事你总爱先替他人考虑,怎么不替自己想想?王中郎和蔡祭酒也困在洛阳,你就不急着去救两位岳父?”

栾奕灿灿道:“急啊!怎么可能不急?就算我不急,昭姬和蝉儿也急。所以我已经先行一步让栾福利用圣母教在洛阳的关系网,把他们二老救出来了。七天前出的城,想必这会儿已经到了孟津,乘舟而下不出半月就能抵达济南。”

栾奕还说,原本他也想把袁隗救出来,可袁隗这家伙倔的很。非要留在京城,号称什么,国贼一日不除,一日不离京城,誓与江山社稷共存亡。

栾福的手下怎么劝都没用,无奈之下只好放弃营救。

听完,曹操为之错愕,他深知此时的洛阳必然被董卓严加封锁,能在这种局面下把王允、蔡邕两个朝廷重臣带出洛阳,简直是个奇迹。可就是这样一件难事,栾奕却做到了。虽没有见证真假,但从栾奕信誓旦旦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在此之前已经得到准信,确定王允和蔡邕已经离京。这才转告给他曹操。

曹操感叹道:“子奇真是手眼通天呐!”

“手眼通天不敢当,全赖洛阳的兄弟姐们用智用谋罢了!”王允、蔡邕离京,他在京中最后的牵挂彻底消除,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唯一让他担心的是,王允和貂蝉都去了济南,没了美人计董卓可怎么办。想到这儿,他皱了皱眉,暗暗叹息:尽自己最大努力吧!

栾奕抿一口小酒,接着对曹操说:“本初兄求取盟主之位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一旦两位袁公身亡,传承袁家余脉的重任就落在了本初兄和袁公路的身上。袁公路是什么德行你我一清二楚。本初兄自知责任重大,需要尽快为自己树立名望。无疑,成为联军盟主是树立名望的最佳捷径,不是吗?”

“操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经月不见,本初变了!”

栾奕嘴角上扬,“世道变了,环境变了,人心自然也就跟着变了!若是不变岂不成了不识时务?先帝在世时飞鹰走马,把酒颂歌的太平日子已然不再,乱世开始了。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在这方面本初比你我做得好!不是吗?”

曹操问:“那子奇也会变吗?”

“我?”栾奕不知该怎么回答,“不瞒孟德兄,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变。或者直接说,其实我已经在变。6年之前,我天不怕地不怕,总念叨大不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到天堂上过逍遥日子去。可后来……被张让关进大牢,呆在牢房里时,我怕了,我不怕死,可怕连累家人。你明白那种感受吗?”

曹操点头。

“再后来,娶了妻,纳了妾,我又怕她们因为我受苦。到现在,我又开始为济南国的百姓担忧了。如果我不在了,圣母教还能继续存在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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