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记不了,那一年他六岁。
他最喜欢到朱伯父家中去了,因为伯父家的的饭菜最好吃了,他也最喜欢伯父家的哥哥了,小哥哥带着他在野地中到处疯。
他忘记不了那个晚上,自己父亲带着澜马部的铁骑,渡过了九曲河,出乎意料的出现在有熊山。
九黎部落的部众,才从与妖狼族以及商羊的战场上返回,他们已经非常的疲惫,伤亡惨重。
那一年人族大旱,人族没有办法,只有北上借粮,妖狼和商羊联手抗敌。
大旱对人族的影响非常的大,因大旱而滋生的蝗灾,肆虐过人族的部落,到处都是颗粒无收,假如不去向其他种族借粮,人族很多人会饿死。
战场非常惨烈,九黎部落拼光了妖狼和商羊的主力,但是妖狼和商羊都没有屈服。
九黎部无法再战,回有熊山修整,澜马部接替了九黎,继续对妖狼和商羊施压,最难啃的骨头都被九黎部落啃了,剩下的就是收果子了。
可是,本应该出现在与妖狼和商羊战场上的澜马部,却出现在了有熊山。
他们一个个如同嗜血的魔鬼,见人就杀,有熊山下,血流成河。
到处是火,火把和燃烧的房子将天空照得通明,到处是人的哭声,有熊部杀红了眼睛,所过之处,无论老幼,一律格杀。
小哥哥朱黎阳拉着他到处躲避着这一群如同野兽一样的战士,很多次他都以为自己不能活下去了,死死的拉着朱黎阳。
那一夜,特别的冷也特别的漫长。
他走不动了,跌入了一口淤泥池塘之中,他感觉自己都要冻死了,他觉得朱黎阳如果这样一直拉着他的话,早晚都会一起死掉。
“哥哥,哥哥,你不要管我,你走啊!”他着急的说。
“傻弟弟,我们一起走!”朱黎阳每次都是这样回答他。
“哥哥,我们会死吗?”他不安的说。
“傻弟弟,有哥哥在这里,我们不会死!”朱黎阳每次也是这样安慰他。
一匹发了疯的战马一脚踩在他的身上,纵身跃过了那淤泥塘,他沉入了淤泥里面,他感觉到冰冷的水灌入了他肺里面。
朱黎阳死死的拉着他,慢慢的将他从淤泥用扣出来。
他看到了朱黎阳的十指全部是血,他的手指中已经露出骨头。
可是,朱黎阳还是没有放弃,还是顽强的将他挖了出来,抱着他在战场上穿梭,躲避着澜马部的战马。
“哥哥,求求你了,放下我,我不行了。”他感觉到一身都冻得僵了,他感觉自己发烧了,烧得迷迷糊糊。
“你这个傻瓜!”朱黎阳说,“阿爸阿妈说了,我长大了,我要照顾好弟弟,我一定要让你活着出去。”
朱黎阳非常倔强的说。
这一晚上,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
他们的身后,已经听不到呐喊和厮杀了,也看不到那刺眼的火光了。
他已经没有了知觉,被十岁的朱黎阳半抱半拖着。
“傻弟弟,傻弟弟,你不是傻弟弟,你不要睡啊,你不要睡啊!”朱黎阳害怕他睡了过去就无法再醒来了,不停的和他说话,他的一身烫得惊人。
朱黎阳紧紧的抱着他,在他沉睡的时候不停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终于,朱黎阳也到了极限,他再也无法动弹了,他跌倒在地上,再也无法爬起来了,可是他还是紧紧的抱着姬有悔,还在安慰着他:“弟弟,弟弟,你别怕,哥哥在这里,你别怕啊!”
是颜阿嬷找到了他们。
姬有悔一直紧紧的握着朱黎阳的手,一言不发,他知道了事情的样子,他愤怒,他羞愧,他觉得对不起伯父伯母,对不起哥哥,也对不起那些喜欢他的人。
他甚至想一死了之。
姬云找到了他,他看父亲的眼神不像是在看父亲,那只是一种看着陌生人的眼神。
他在心中想,从那个晚上开始,这个男人就和我没有一点点关系。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变得沉默寡言,他的面容也变得格外的苍白,大夫说是因为那一夜,他受的寒气一直淤积在体内的原因。
他一直没有勇气去见朱黎阳,一直躲了好多年。
他十岁的那一年生日,他照例没有理会父亲,父亲却对他解释说:“我和你朱伯父在一起,人族的力量太强大了,会打破大荒的平衡,神明认为我和朱伯父畏必须得去掉一个。”
他没有理会父亲,父亲也不需要他理解。
“我们藐视神明,神明对我们也毫无办法,他们总不能亲自过来对付我们吧?他们的代理人我是见识多了,”姬云继续解释说,“但是那一次不一样,人族大灾,到处颗粒无收,就是妖狼和商羊,就算我们将他们灭了,也搞不到多少粮食啊,到处都是天灾啊。”
他连看父亲一眼都没有。
“你伯父是神使,神明的意思是假如我可以除掉你朱伯父和九黎部,就会让人族平安的渡过灾年,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
姬云说完以后,他也没有再和这个沉默的儿子多说什么。
他转过了身就走,还丢下了一句:“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就叫姬有悔。”
他接受了这个新名字。
后来他也知道,马踏有熊山的时候,他的父亲也在场,但是站在他父亲身后的,是他伯父。
他伯父的刀,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父亲的后背。
他父亲从来就没有说。
他长大了,问起了这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