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庄的病已经是日渐加重,太医们脸上的哀愁也是不断,康熙的盛怒让他们颇有些吃不消,却是再无回天之力了,只能开着一些上好的药,希望她能渡过这个冬天。看着闭着眼躺在床上,那苍白的脸色不见一点的血色,若不是那微弱的呼吸,他还以为她便那么去了。
康熙率领文武百官去了天坛替孝庄祈福。他便一人来到了慈宁宫,他也记不清,在那寂静又压抑的慈宁宫坐了有多久,只是一直等到她醒来之时,睁开那混浊却又透着一丝清明的双眼,朝他挥了挥手,却好似耗尽大部分的力气。放下手中的杯盏,只是快步走到她的身边,而她只是抓住太子的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开口道:“陪昂古玛嬷再坐一会吧,这次我是真的出不去了……”她只是望着那道透着阳光的门,望了好一会。
说不清她是在怀念什么,却是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悲伤。他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是话到喉间,又给深深的咽了下去,到最后也只是吐出了一句“不会的……”
“傻孩子,人终究是有一死的。”似是看出太子的压抑,孝庄只是轻摸了摸他的头。
而他只是将头枕在了她的身上,一如儿时,似是想要留住这最后的一点温暖。
孝庄也只是轻笑了笑,轻抚着他的头,“保成倒是越发长得像赫舍里了,想当年,她也是差不多那么大的进的宫,却是把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孝庄缓缓的道。
而他也只是静静的聆听着,那一个午后,孝庄说了许多许多,从她入宫到后来的康熙,她更多提到的是康熙朝,却是决口不曾提过顺治帝,而对于那毁誉参半的多尔衮,却只是淡淡的道了句“他是个好人。”
临走的时候,从孝庄的话中,她可以明显感受到她对那段儿时草原生活的眷恋,他不经意的问了句“昂古玛嬷,没想过出去吗?”
孝庄却只是错愕的看了他片刻,轻叹了口气,又缓缓的闭上眼,直到他以为她是睡着了,打算离去之时。孝庄却是睁开了眼,“不是不想出去,而是没这个本事。我十三岁便进宫了,这几十年来,只学会了一件事,便是如何在这深宫之中生存下去,保成以为出了这京城,便有可能安稳的过日子吗锦衣玉食腐蚀着人心,放不下了,我的亲人都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也注定了是我的坟墓。”她的语气明显带着一丝威严。
“是家也是坟墓……”他皱起的眉间,却是不知在想什么。
孝庄只是轻叹了口气,“做一个平民,也要为衣食住行奔波;在其位,谋其政。各司其职,才会国泰民安,若是为王者弃江山于不顾,任性妄为,为民者一心要当王,只会天下大乱。”她的话中似是别有一番意思,耐人寻味。
待他想开口在说些什么之时,孝庄却已然是闭上了眼。待他转身离去之时,孝庄却是在他的身后缓缓的道了句“人终究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他并没有回头,只是离去的步伐停顿了片刻,便走了。
从四妃之末一路走到了太皇太后这最巅峰的位置,皇太极把她当做了聪颖的女人,却是从不曾爱过她,顺治帝更是把她当做了仇人,而不是个母亲,而康熙却是认为她是一位慈爱的祖母。这全天下最尊贵的三位帝王,对她的态度却是大相径庭,却也是铸造了这位谜一样的女人。就连历经一世的太子,却也是看不透她,他说不清她的一生究竟是在为谁而活,可他却是知道了,她绝对不是在为自己而活,挣脱不开这命运的枷锁,那便只能妥协下去,谋取自己最大的利益。
终究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她还是去了。那天,待到他去到慈宁宫之时,只有满宫外身着孝服跪着的宗室亲王,那内殿里面只有康熙一人。他并不知道孝庄到底对康熙说了什么,只是康熙出来之后,看他的目光明显带着一丝复杂。
孝庄去世了,因为自小的,父母都不在他身边陪伴着他长大,稍稍一懂事,又登上了帝位,所以放眼宫中,康熙唯一的长辈也只有她了。平静的下达着命令,处理着孝庄的后事。一连多日,都是呆在慈宁宫里,他那平静的脸庞上,明显压抑着悲戚,他自然是知道孝庄对康熙的重要性,却是不知应该如何安慰他。康熙的不理事,自然而然那些事都堆到了他的面前,他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还要顾虑到康熙的心情。一时间也是消瘦了不少。而许久不曾踏出慈宁宫的康熙,却是破天荒来到了毓庆宫,只是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静谧的夜色,良久才背对着他道:“小坏蛋,你知道吗,阿玛没有祖母了,没有了……”孝庄去了之后,一直在众人面前保持这威严,一副淡漠的样子,如今却是眼眶微红,那未及滴落便已流到尽头的泪,只是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不太明显的痕迹。
有时候,眼泪比语言更容易透露出一个人感受。一向强势的他,何曾有如此无助之时,不用太多的话语,那一滴不太明显的泪,纵使人心隔肚皮,他还是可惜感受到他那刻的失落和寂寞。
望着他那消瘦的背影,他已记不清,眼前的这个人有多久没有那么唤过他了。待他想要伸出手,去替他拭去那泪时,却发现那泪早已是干涸了,徒留一阵的心酸,太子第一次主动上前牵着他的手“还有保成呢。”月光下,一丝浅笑。
康熙只是回身,凝视了他许久,这才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