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幅幅的展开了画,这些二三十年的记忆,如一张网一样,越勒越紧,刻到了骨髓里。太孙仰头看着祖父,为什么祖父明明那么平静,却有一丝丝悲哀弥漫开来。小小年纪的太孙,想不明白,却本能的开始感怀,多少为了祖父,多少为了画里的女子,紧紧的拽着祖父的衣摆,依恋着祖父走过每一个画架。
皇上牵着太孙软乎乎的手,边走边问:“歆儿,祖父说顶柜里东西谁都不能碰,你为什么今天要来打开那个抽屉?”
太孙红润的小嘴嘟了嘟,抓紧了皇上的手就是不说话。太孙的记忆从五岁开始,五岁以来,太孙好几次看见祖父望着顶柜里中央的抽屉发呆,甚至有一次,太孙似乎看见了祖父幽深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皇上停下来,垂头看着难得沉默的太孙,抱起他退后坐在青花龙戏珠宝座上,把太孙置于俩膝盖上,指着第五幅图画对太孙道:“画里面的女人埋葬了祖父一生的情爱,所以,她是你的祖母,而你祖母怀里的男孩子,是你的父亲。”
太孙扭头疑惑的道:“孙儿的祖母不是坤宁宫的娘娘吗?娘娘不是画里的女人。孙儿也有父亲,孙儿的父亲挂在奉先殿里。”
皇上一直以‘生于深宫之子,长于妇人之手,难为人中之龙’为由,把太孙圈在以乾清宫为界的前朝,和内宫隔开。内宫里,太后的慈宁宫,皇上差不多一旬一次的带太孙过去请安。至于其他人,皇上从太孙驻进乾清宫起,就剥夺了后宫嫔妃包括皇后在内进出乾清宫的资格,坤宁宫的皇后娘娘,一年也见不了太孙几面。可是,就算皇上刻意要把太孙与那些人隔开,总有人会提醒太孙那些人的存在,也是,名义上那份联系就是皇上左防右防,也隔绝不掉。
皇上深情的看着前面画卷,嘴里却吐着薄凉的话语:“坤宁宫的娘娘只是皇后,只是大梁朝的皇后,像书房的摆件一样,是朝廷不可或缺的一个摆件。挂在奉先殿的画像,是你的伯父,比你的父亲大一岁,他是朕的太子,可是朕的儿子不止他一个。”
太孙皱着包子脸,一脸的疑惑不解,咬着小手指问道:“我的祖母不是娘娘吗,和祖父住在一起?我的父亲,不是该挂在奉先殿里,和老祖宗们挂在一起。”
皇上拿开太孙的手指,用手帕拭掉口水,捏着太孙鼓鼓的脸蛋道:“祖父有过很多女人,不止别人能看到的那些女人,所以自然会有别的儿子,他不像你大伯一样,不像和你一样,愿意陪着父亲住在宫廷里。”
太孙隐隐带着欢喜,自己的祖母,不是坤宁宫里,那个涂满厚厚脂粉的女人,自己的父亲,不是奉先殿里,一张陌生的画像,可是,太孙还是不懂,依偎在皇上的怀中,抱着皇上的脖子亲了湿漉漉的一口道:“祖父最好了,为什么他们不来陪着祖父住在宫里,为什么他们不陪着我住在宫里。”最后几个字带着落寞,说得委屈不已。
“现在祖父给你说说这些画里的故事。”皇上盈盈的眼眸里带着最为复杂的情绪,如情窦初开的少年般青涩,又如沧海桑田的老人般晦暗:“画里的女子,让我既是高兴,又是痛苦。高兴的是,茫茫人海里,我遇见了她,可是一想到我仅仅是遇见,从来不曾得到过她,永远的失去了她,又是痛苦不已。她是你的祖母,是我儿子的母亲,是我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也是我……一辈子伤害最深的女人……”
帝王的眼泪,无声无息的滑下,掉落在太孙稚嫩的脸上。太孙摸摸自己脸上的泪水,随着红了眼睛,不知所起的怔怔道:“祖父,你为什么哭了?”
那些记忆已经融入到骨髓里,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成为一种习惯,皇上紧紧的抱着孙子,傻傻笑着平静道:“祖父不是哭了,只是流下了眼泪。祖父想,若天地真有神明主宰轮回,下一世,还能不能遇见,要是再遇见了,我该怎么办?下一世,我该怎样追求,才能得到她的情谊?若然一生一世念,下一世就是重逢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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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两个番外涉及我下一个故事,我要后面敲好了,才刚发出来 大家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