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郎以为如何?”已经西斜的阳光下,张伯凤主动来问,看起来又是一番指名道姓的针对考验了。
周围随着大宗师的这番言语立即安静了下来,张行等了一阵子,方才在座中来答:“其实,想要回复张夫子的这个疑问,需要先答另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张伯凤认真追问。
“那就是天道为何物?”张行一边思索一边筹措字句。“或者说,若天有所求,有所感,有所应,它求得是什么?感的是什么?应的是什么?毕竟,天道之应,直接关乎历史之走向。而今日这里,有三位大宗师,四位宗师,成丹、凝丹者数以十计……不知道诸位都是怎么看的?”
周围人纷纷凛然,便是冲和道长与曹林也各自肃然,而张伯凤深深看了看对方,率先谨慎来答:“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看,而我本人也只是不停思索,并不是有什么把握,所以从不与学生或者其他求教者说自己的看法,以防误人子弟……实际上,我最出色的一个学生,也就是偷了我物件逃向北地的刘文周,他很早就认定,天道至公而无情,而世间天地元气是有数的,人龙神居于世间,若野兽虫豸生于草莽,相互撕咬争夺,只要配合特定法门,或者仿效先贤打开身上特定封锁,便可从容夺彼辈之元气而归于己,这样,虽是凡人,犹可昂然而至至尊。”焸
张行眼皮跳了一下,却面不改色:“持此论调者不少。”
“确实不少。”冲和道长忽然拢手含笑插嘴。“据老道所知,四御都喜欢给自己的点选直接开锁,好做大事,当年他们就是乱开锁,让一些人可以靠杀人取气,从而引发了天下英雄的反感,直接促成了三一正教的建立。”
张行干笑了一声,没有接话,而是扫过抱着镜子认真来听的王怀绩,然后继续看向了张伯凤:“张老夫子本人呢?”
“我以为天道非是无情之物,否则何以如此赏罚分明?四御便是明晃晃的证据,躲不开的。”张伯凤认真做答。“所以,我自行猜错,天道本意应该是要这天地间万物和谐,悠然生长,春夏秋冬,轮回如常……至于战时乱时天地元气暴涨,更像是天下人为祸自乱,丢散元气,天道不忍,有所补偿。”
这就与当初相见时的请教不是一回事了,而张行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是跟张伯凤本人的历史观是相合的。
推到一个和谐稳固的时代,配合一个永远不变的天地元气总量,虽有波动,却总体平衡,也是经历了大周崩坏后期种种离谱战乱与数不尽背叛与杀戮的张老夫子可以有的一个观念。
“有些道理,而且能自成一体。”张行点点头,扭头看向了曹林。“曹中丞,你也是大宗师,你是如何看这些事情的?”焸
曹林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然后居然没有拒绝回答:“老夫在东都立塔,琅琊阁近在咫尺,看的说法委实不少,但我从未信过哪一个,非要说什么特定想法,便是总觉得强则强,大魏强老夫亦可强……东夷那位大都督也是如此吧?”
周围有些人明显失望。
但经历了对张伯凤的思索后,张行反而没那么多心思了,绑定着国运就绑定着国运吧,谁还不许吗?
若大魏真的能够励精图治,延续下去,强盛下去,包括完成第一次彻底一通四海的伟业,这位护国大宗师为什么不能化为护国真龙、真神呢?
“冲和道长呢?“张行继续看向了另一位大宗师。
“老道有什么好说的?”冲和道长拢着手来答。“扬三辉而定四御,使天下人心归一……不过,老道并不以为这世间天地元气是固定的,也不觉得天下动乱时天地元气充盈是补偿回复,而是觉得这世界到底是有一位天道居高临下,俯视众生,只不过,虽三辉四御亦难猜度天道心思,所以凡人做好自己事,也没必要猜就是了。”
这是三一正教的基本理论,也是普天下最受人认可的一个理论。焸
包括张行,也是这个理论的拥趸,只不过他觉得,做事总要找规律,而做了事,有了天地元气层面的回报,便可以去猜想一些理论出来。
没必要装糊涂。
想到这里,张行又看了看抱着镜子一声不吭的王怀绩,然后看了看雄伯南、王怀通、薛常雄几人,发现这些人都没有主动表达yù_wàng后,便自行接过大宗师开了口:
“不瞒诸位,在下也有自己的一点看法,浅薄、可笑,没有什么牢固的验证,却是目前为止,本人最坚信的一个猜想……那便是,天道至公向善,赏罚分明,而赏罚的根由,或者说天道所欲,其实在于文明之进步,历史之前行,人心之鼓动。
“换句话说,不管天道到底怎么回事,目前的经验来看,我个人都以为,这天下事都应进不应退,应新不应旧,应繁应盛不应简,而且应该以人为本,尽可能让更多的人参与到这世间的进步励新中来。包括同天下之利,黜擅天下之利者,乃至于修《黜龙律》,种种心思,皆发于此端。
“所以,我们要努力行事,只要是新的、好的、对的,便可以做,努力做。不要觉得做这些事情没有用,或者不可行,因为据我所知,天下间最厉害的便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作用,只要我们做的好事多,这些事情和人自己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