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涴微微眯起眼,轻笑出声:“你这是做什么,本宫没说要治你的罪啊。相反,本宫还要重重赏你。”伸手拉起苏荷,转头对身边侍女吩咐道:“思琦,传旨下去,赏宫人苏荷金十斤,银二十斤,绸缎五百匹。并从即日起,升为专门伺候本宫的高等宫女。”“遵命。”思琦应道。
苏荷完全呆了,她原以为就是不死,也免不了杖责,没曾想不但升了职,还被赐了这么多的财帛。这么多钱,要是送回家,不知道能置办多少田宅呢。
直到有人拍了拍她,她才回过神。看着面前陌生的中年宫侍,苏荷有些不知所措,问道:“有什么事吗?”“娘娘命我带你去领赏,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走。”“好好。”苏荷答应着,赶紧跟上。
与殿外苏荷的欣喜若狂不同,殿内的陈涴心里难受,同时也很烦躁。
坐在软榻上,手擎着小几,按着太阳穴。思琦接过宫侍端来的宁神茶,放到几上,柔声说道:“娘娘喝杯茶吧。”
陈涴抬起头,拿起茶杯,看着里面清澈的茶水和满脸愁容的自己,愈加烦躁。
将茶盏重重放于几上,发出一声重响,吓了殿里其他人一跳。思琦见她眉头愈发紧皱,说道:“娘娘今日没用午膳,想必现在饿了吧,要不要奴婢让膳房做些清淡膳食送来。”
陈涴觉得思琦出奇的聒噪,抬头看向那张熟悉的脸,又想到她是从陈宫开始便陪自己的,素来尽心尽力,也不忍责备无过错的她,只能说道:“不用,本宫没胃口。”
一直困扰陈涴的说到底还是子嗣这个问题,今日去静德宫请安,静德太后元仲华有意无意地提及子嗣这事,让她十分不快,而斛律雨因为身体没恢复,就没有去静德宫。
陈涴不得不改变计划,提前告退。结果刚到坤凤宫就听到一群宫人在说宫闱秘事,张丽华还有一再提及的子嗣,让她再也保持不住温淡如水的性子了。
又吩咐道:“准备笔墨纸砚,本宫想作画。”明显感受到陈涴心情不佳,宫人哪敢怠慢,迅速准备好了一切,只等陈涴下一步的吩咐。
陈涴目光扫过已经研磨好大半的乌墨,挥挥手,语气有些疲惫:“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想一人。”思琦踌躇了一下,还是说道:“娘娘,让奴婢留下来吧,也好为您研墨。”
“本宫说了想要一人待着,你是没听到吗?研墨,我自己会,不需要你,你和她们都退下!”陈涴拍案喝道。彻底把宫人镇住了,谁也没想到一向性情温润的陈涴也会发怒,而且威慑力不小。
思琦轻颤了一下,随后低首应道:“遵命,奴婢等告退了,娘娘若有吩咐,只需喊人便是。”陈涴点了下头,也不再看退下的宫人,撩起衣袖,用墨条在砚台中细细研磨。
研墨完毕,陈涴拿起一只狼毫长锋牙笔,沾吸了些散着淡淡香气的乌墨,在平展于案上的薄纸上挥毫泼墨。
可是画着画着,心里不仅没能平缓,反而更加的恼怒。抬眼看了一眼书案,稀有闻名的歙(she)州龙尾砚,每年地方上贡的宣郡纸,还有宫中御匠精心制成的漆烟墨,以及百里挑一的狼毫笔。
每一样都是自己用惯的物件,今日却觉得左右都看都不顺眼。看着案上还未完成的丹青,陈涴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握着笔的手的力道却加大了。
恼怒地朝下下笔,却被一只手轻轻擒住,耳边传来淡淡的声音:“你这样下笔,怕是就画在案上了。”
身后的人扶住她的腰,拉着她的手,,在宣纸上又细细添画了数笔。低头沉吟了一下,在右上方的留白处题道:于邺宫坤凤中信笔作画墨竹戊辰年乙丑月癸未日。
拿过一侧的私玺,按了印泥,交给陈涴,说出三字:“盖玺吧。”陈涴深吸一口气,接过小金玺,重重按在日期的下面。拿起小玺,陈华澜三个篆书小字很醒目。陈涴怔然看着这三字,身后人轻笑道:“你是怎么了,难不成连自己的小字都忘了?”
陈涴冷冷地看着,突然拿起已经放在笔架上的狼毫笔,在章印下面一改往日所书的魏碑,用龙飞凤舞行书写了高仁纲三字。写完转身,与身后那人彼此对视。
今日高纬没有束发,而是编了鲜卑人特有的辩发,让她的五官看着更加挺立。身上是雪熊皮的猎装,脚上也是加厚的狼皮靴子。
陈涴想起今日是二月二十,高氏皇族每年必定举行的冬狩,今年斛律雨身体不适没去,自己心情不爽也推脱了,胡曦岚自然也不去,高纬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去狩猎,没想到自己居然把这日子忘了。
高纬眨了眨眼,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我没事,好得很。”陈涴挑起眉,满不在意地说道。“是吗?”
高纬走到案几前,按着宣纸,缓缓说道:“可是朕一进来就听到你重赏了一个宫人,还将她破格升职。赏赐金银数十斤,朕的右皇后倒是大方。”高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陈涴垂下眼睑,走到她身侧,语气平缓:“她做对了事,让我高兴了,自然要赏。”
伸手想要拿起宣纸,却被高纬按住,高纬盯着她:“你高兴?我看不见得。”指着她画的几株墨竹,说道:“字如其人,画如其心,你心里不快,画出来的墨竹也无坚韧之气,满是衰败之色,我虽画技不如你,但这还是看得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