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玉珑堂回去的路上,焉容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她说去找董陵当恩客全是气话,其实心里只想着赎身,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念想。
路过一家布庄的时候焉容顿了顿,想起锦儿还没有合身的衣服穿,她的衣服早就破得各处皆是补丁,又是瘦得跟竹竿似的,连焉容的衣服都撑不起来。焉容忙对身后两位裙香楼的杂役笑笑,求了个情,叫他们允她去买两匹布。
一进布庄,还在门口,就听里头有几句抱怨声,夹杂着女子的欷歔。焉容无意识地扫了一眼,发现那女子很是面熟,仔细一想,竟然是马知文新娶的妻子李金月。焉容赶紧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取过架子上的样料看了起来。
只听李金月絮絮哭道:“我未出阁前便常常到这个布庄来挑拣衣料的,对店家很是信得过。前几日我婆婆要我给她做一件衣服,我是用尽心思给她做好了,谁知刚刚穿了一天就破了,便叫我来找店家退换。”
那店家是位中年妇女,看起来脾气温和得很,柔声道:“马夫人买布时千叮咛万嘱咐,我也知道你是初给别家做媳妇不容易,自然挑拣得百倍用心,绝无糊弄之意,只是看这布上头,这么大的洞,必然是人为的呀。”
“唉,我也是知道的,她一早出门去赶集,在地上捡了个钉子放在袖子里头,袖子被刮破了,偏说是布不结实,我也是被逼无奈,没有办法才到这里。”
焉容叹息着摇头,曲氏的抠门和贪婪是出了名的,马家并不算穷困,虽然马知文的父亲死得早,但还是给两人留了不少家财,生活其实还算富足,谁知道曲氏连路边一个钉子都往家里捡,还美其名曰“节俭”!
店家一脸无奈,只安抚道:“夫人不要伤心,你回去好好跟你婆婆说说吧,责任不在我这里,这布是换不成的。”
“我也知道这太过分了,若换作从前,我是决计不会来的,只是婆婆逼迫得紧,又管着家,我连重新买一匹布的钱都被她算计在内。自嫁入马家之后,我所有的钱都被她收去了。”李金月抱怨道,“要不,这次你先给我换一匹布,我下次出来的时候把钱还给你?”
焉容深有所感,她当初的嫁妆就是这样,刚进门的时候,曲氏说她太年轻,管不住钱,要替她看管着,以后要买什么东西再去跟她要。可是这钱一入曲氏之手,就好比羔羊进了狼肚子里,哪还有吐出来的时候?总是嫌她乱花钱,不会过日子,应当买的东西也不许她买。她这一个自小过惯了富贵生活的官家小姐,一下子变成了贫户之妇了!
店家一时无言以对,这赊账的买卖不好做呀,只好想办法回绝,往远处一望,恰巧看见焉容站在那头挑布。店家连忙换上一张笑脸,隔得老远问道:“姑娘喜欢什么样的料子?做衣裳还是裙子?”
“啊,我只是看看。”焉容猛地抬起头,笑着看向店家。
恰巧李金月也看了过来,一看焉容在这里,心中火气噌的一下子起来了,若不是她在她成亲之日去马家闹腾了一番,她怎么会惨失嫁妆,被街坊四邻笑话,更有人拿她跟焉容作比,害得她在曲氏面前战战兢兢,昼夜难安?
李金月当下便冲到她的面前,怒问:“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对她来说,焉容是一个解脱者,但她却还在受苦受累,当焉容成了一个旁观者的时候,李金月就会觉得她是在嘲讽她。
焉容笑道:“此话怎讲?”难不成是因为她此刻脸上挂着笑?没办法,干这行的都得卖笑,不管真不真。
“反正你就是笑了!”
“……”不出所料。焉容无奈摇头,“面带笑容不过是基本的礼貌而已,没有其他意思,叫您误解了,告辞。”
李金月一见她要走,满腔的怨气无处可发,骂道:“对,你就是个妓|女,你要是不笑谁给你钱啊,臭婊|子任人睡!”
焉容冷眼回过头来,面色阴沉:“马夫人,你最好嘴里放干净一些。”
店家一看两人吵了起来,也不知道焉容究竟是谁,但她和李金月相熟,只好拉住她,劝道:“夫人不要跟一个青楼女子一般见识。”
“好,我不跟她见识,不过是个最卑贱的女人而已。”
焉容冷哼一声,没想到自己走到哪都能被人这样辱骂,究竟是自己招惹谁了呀。“你也不过只有这点本事而已,你怎么不去你婆婆那里叫嚣?”
“你管得着?”
“呵呵,我不过是给夫人你出个招而已,你说你贵为员外千金,自小娇生惯养,怎么到了你婆婆面前就畏畏缩缩呢?我要是你,父母健在又有势力,怎么会由着婆婆拿捏?”
这么好的条件都不利用,真傻。马家不过是看着她娘家有钱有势才娶她的,只要娘家人肯帮她,她怎么就不能硬气一些?李金月跟自己是不一样的,林家书香门第,最重女子的品行,所以焉容要是回家哭诉,家人不但不会帮她,只会数落她的不是。
李金月被这么一撩拨,心中蠢蠢欲动,这股怒气一翻腾上来心里便多了几分底气,“哼,你说得对,我凭什么任她欺负?”话一说完便扭头冲出布庄,一会便看不见身影了。
焉容摇头笑笑,继续低下头仔细挑拣布料,不过一会便付了钱,拿着东西走了。她却怎么也没有料到,她这样一番话会给马家造成多大的灾难。
萧可铮在玉珑堂处理了一干事务之后天都已经黑了,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颈,打了个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