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音寺,高塔耸立,诵经声朗朗,木鱼素斋,一如既往的无聊。
渡一给佛祖磕了个头,四下观望一番,见无人注意便偷偷溜出大殿,宽大的僧衣拖在地上,像个大麻袋似的,转眼消失。
“师叔,师叔。”渡一直奔寺外唯一的溪水处。
他眯了两条月牙眼,脚步颠颠,藏到树后,探头探脑。
云渡缘刚烤好的鱼,还未来得及咬上一口,便被人搅了兴致。
“阿一,经书诵读完了吗?是不是想抄书啊。”
他慢条斯理给鱼洒了胡椒,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渡一眼巴巴盯着烤鱼,吞了吞口水,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树上有一声轻笑,半截树枝“啪嗒”一声砸到云渡缘头上。
他拂袖弹开,哀哀一叹,“都选我刚烤好的时候来,不劳而获的人,有没有羞耻心?”
姑苏亦水勾唇,枕臂一笑,跳了下来,“大师这手功夫越发炉火纯青了,我于此道一窍不通,还需仰仗大师,能者多劳。”
渡一拖了僧衣,溜了出来,笑呵呵眯眼,“漂亮公子。”
云渡缘目不斜视,抿唇纠正,“喊施主。”
渡一笑的更深,眼睛眯成月牙,“漂亮施主。”
姑苏亦水摇头抿笑,将火架上刚烤好的鱼,递给他,道:“快跑。”
渡一拖了僧衣,飞快躲到了一边,未尝先闻了一口,神态餍足。
云渡缘倚靠青石,自在逍遥,意态之中几分说不出的洒脱,“可还好?”
姑苏亦水盘膝而坐,眨眼笑意微凉,“尚可。”
“那就是不太好。”他伸手拉了她手腕,敛眸细探。
“怎么样?”姑苏亦水勾唇,一缕清风绕了发丝缠绵,轻抚即分。
云渡缘兀自一叹,眉峰微抬,不再看她,“还能怎样,管不住你,救不好你,只能随你自在了,反正长短两年,想吃药我就给你开几副,记得交钱。”
姑苏亦水睨他一眼,殷唇微启,笑道:“大师怕死吗?”
云渡缘拧眉,正正将她望入眼中,一缕悠远笑意,“不想,却也不怕。”
姑苏亦水颔首,“人人皆知,终有一死,可为何还是怕死呢?”
“因为得到的多了,更害怕失去,热闹的多了,更害怕烟花易冷。”他云淡风轻开口,认真答道。
“不得到,就不惧失去,不动心,则不怕伤情,长情催人老,无情最逍遥。”
她敛眸,一声叹息,怅惘亦含笑,“果然最要不得的便是牵绊,最恼人的便是痴情。”
云渡缘抿唇,“你这样想也有好处,说不得能多活两天。”
姑苏亦水斜斜掠他一眼,三分笑意清冷,切齿开口,“大师果然通透,字字诛心!”
云渡缘一声冷笑,挑眉道:“不比你诛心,当日拒绝的干净利落。”
当时马车之上,她不留余地的“不会”二字,至今仍在耳边,教人着恼又挫败,本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姑苏亦水哑口无言,摆手道:“我引大师为知音挚友。”
云渡缘不屑一顾,“我看是不要钱的大夫。”
姑苏亦水再次被堵,笑叹着:“大师说的对,所以我拿酒来抵诊金可好?”
她取了手边酒葫芦,抬手掷过。
云渡缘一缕笑意缥缈,仰头酒入愁肠,百转千回,人也入了春景,丹青之笔,颜色天成。
渡一一边啃干净鱼骨头,远远招手,“师叔,该走了,弟子们差不多要诵经完了。”
云渡缘挥手,抿唇一笑,起身望她一眼,“好好活着,死了也莫怕,我追你去。”
他银白袈裟转眼便是数丈远,没入林间。
姑苏亦水却追了上去,袖底一道红绫,挡了他的去路。
她足尖一点,滑了下去,回眸扬眉,一双眸子潋滟有光。
“相识多年,未请教公子姓名,不知今日可愿相告。”
她三分笑意清冷,昙花一现般短暂,恍如书中所写的山魅夜妖。
云渡缘伸手握住红绫一端,风华雅致,一笑送她后退数步,人已远去。
“单云。”
人如轻烟一缕,转眼真的再也见不到。
后边渡一气喘吁吁追着爬山,也渐渐走远。
姑苏亦水落地,笑意寥寥,不觉间竟已识他这么多年,互不问身份,酒水知己,亦是难得,缘分之事妙不可言。
果然,有了牵绊,便是如此,求不得,放不下。
生难死易,活着啊,好也不好。
她飞身离去,恍然想到还没吃到他烤的鱼,有些后悔轻易放他离开,失策,失策,可惜了好酒,也便宜送于他。
下了山,她策马而去,直奔阳城而往,日月身后留,不分昼夜。
……
隐凰城,宁弦掌心薄汗,迈步而出,目光掠过姑苏含烟,视若无睹,擦肩而过。
姑苏含烟黛眉微蹙,一抹恼怒娇嗔,“宁哥哥怎么也不理人?无情呐!”
宁弦后退半步,抬手一礼,转身又要离去。
“唉,冤家……”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袖,飞身落入僻静花园。
宁弦蹙眉,甩开她的手,“六小姐,属下已经离了冥宫,五公子之事,你怕是问错人。”
姑苏含烟笑意一深,水眸轻眨,“宁哥哥怎么能这么误会含烟,我可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
宁弦面色羞怒,青白交加。
姑苏含烟打量他神色,一脸稀奇的绕他一圈,“宁哥哥真是害羞。”
宁弦一言不发,沉默寡言。
姑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