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努力睁开眼,就听到身边一阵骚动。
“醒了醒了,皇上醒了!”
一个太医的声音响起:“皇上的痘已经满浆,若是不出意外,这几天发出来后就好了。”
布木布泰明显松了一口气:“如此,有劳太医了。”
福临张了张嘴,布木布泰连忙上来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
“额娘,我想喝水。”
“好。”布木布泰端过茶碗,喂他喝了几口水,眼里满满的都是关怀。
福临无力的躺下来:“额娘,我没事的,我再睡一觉就会好了。”
布木布泰看着儿子红通通的脸,紧皱的眉头,咬紧的牙关,眼睛一酸。儿子一定是非常难受吧,可他太过懂事太过倔强,情愿什么都自己扛着,也不愿意说出去让她这个做娘的担心。
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月的功夫,福临的天花终于落了痂,脸上甚至连一点麻子都没有。太医连连称赞,说皇上洪福齐天,只有福临自己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去控制住自己不乱抓不乱动。
当布木布泰带着他走出储秀宫的时候,他看见了憔悴不堪的多尔衮,眼里都是血丝,就这么站在那里,直勾勾的看着他们两人。福临冲着他咧开嘴笑了笑,却看到他的眼里似乎泛出了一层泪光。
站在多尔衮身后的还有贵太妃娜木钟和博果尔。博果尔没有感染上天花,这让娜木钟又是庆幸又是担心。博果尔是和皇帝一起出门的,若是皇上没有熬过去,他却健康康的,定然会被太后和摄政王不喜。贵太妃很是诚心实意的为福临拜了好几天的佛,现在皇帝好了,她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皇上熬过了天花,举朝欢庆。满汉大臣们也没有了平时的针锋相对,齐齐上书宣扬皇上的圣明以及上天对皇上的看重。
以前,他们对惺帝并没有太大的尊重,觉得他只是个孩子。只是在这小半个月,他们深切体会到了惺帝的重要性。
没有惺帝时不时的压制,摄政王越发的张扬跋扈。八旗旗主也都不是吃素的,一个个的都跟多尔衮针锋相对。特别是镶蓝旗的济尔哈朗,在朝廷上几乎都要和多尔衮卷起袖子干架。两黄旗便装好人,反正他们的旗主是惺帝,可惺帝又病了,他们不知道多盼望皇帝能够痊愈。
汉臣们也是一样。他们大多数是怀抱有一定理想的亡明士大夫,想着的便是依靠清廷的力量击败那些流寇,为崇祯帝报仇。然后,他们再一点点的改造这些蛮夷,实现自己的抱负。本来他们也看出一点成果了。惺帝对汉臣很是客气,也能听得进他们的话。可惺帝这一病,他们才发现了其实大部分的满洲贵族们还是不愿意和他们友好共处的,甚至还有人出主意要杀光汉人,将汉人的良田拿来做牧场。看来,他们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惺帝了。
所以,当福临再次坐上龙椅的时候,被格外恭敬的大臣们给弄愣了。自己的人缘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他有些迷惑的看看多尔衮,多尔衮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
这半个月还是发生了不少事情的,尤其以礼部和吏部最为繁忙。多尔衮做了总结报告,将这段时间发生的大事都一五一十的禀明皇帝,并提出整顿军务,福临都表示同意。正准备退朝之际,多尔衮却又提出了另外一件事情。
“凡近京各州县民人无主之田,及明皇亲、驸马、公、侯、伯、太监等,死于寇乱者,无主地甚多,特乞分给东来诸王、勋臣、兵丁等。”
多尔衮的声音并不高,听在福临耳朵里似乎如同打雷一般。“圈地”两个大字一下子出现在他脑海里。
圈地原来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吗?福临知道,如果他同意了圈地,汉人的良田就会被这些满洲贵族们强行抢走,大批汉人地主和农民一下子便会破产,生活无着,流离失所。一方面激化了民族矛盾,另一方面也让农业生产停滞不前。而失地农民的增多,反抗也越加严重。
无论如何,他是不可以答应的。福临正想说些什么,却见镶红旗旗主硕托、镶白旗旗主阿济格、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以及两黄旗的索尼、鳌拜等人齐齐出列,道:“请皇上下旨!”
福临心中透亮。满洲人打仗,说到底就是抢钱抢地抢女人,这是八旗分好处来了。多尔衮也站在他面前,所有人都看着他,眼里的意思明明白白:这件事情,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福临咬住了下唇,在龙椅上晃了两晃,扶住额头,一下子晕了过去。朝堂一阵喧哗,多尔衮关心则乱,几步上去将他抱起:“皇上,皇上?”却见福临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心里后悔不迭:这孩子刚刚才大病一场的,没有看到都瘦了这么多吗,这个时候还要他处理政事,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多尔衮也不管这么多了,喝道:“退朝,此事容后再议。请太医!”说着,便抱着福临,大踏步的往后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