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树人作为王爷,只留一个人在旁边,还是为了掩人耳目顾全礼法,已经是对方子翎非常体贴。
方子翎也是大家闺秀,饱读诗书经史,自然知道侯门深似海的辛酸,也就愈发能体会朱树人这个小动作中的体贴。
原本多年以礼相交、后来阴差阳错,逐渐澹漠的疏离感,也消散了不少。
“虽说忘了人家这几年,倒还是怜香惜玉的细心之人……”方子翎无声暗忖。
朱树人看她低头思索的表情,也大致能猜到,对方已经看出了他的细节安排。
这就是聪明人之间交流的好处,不用说太多话,点到即止。
不过,朱树人的安排还不止于此,方子翎一直低头不语,又如何能尽知?朱树人自然要再言语挑拨:
“娘子倒是灵窍秒人,也不抬头看看,是谁伺候咱喝合卺酒?”
方子翎忍羞微微抬头,用眼神余光敏捷一扫,这才注意到端盘女子也确实眼熟,虽两三年没见,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玉京妹妹?这怎么敢当,你好歹也是……怎么能做丫鬟的事。”
原来那端盘女子,美貌犹胜方子翎,年纪也小她一两岁,正是朱树人原本最后一个小妾卞玉京。
朱树人四妾之中,跟方子翎交情最多的,便算是她了,两人都爱好点评历史得失,读书颇杂,当年还一起帮《流贼论续》作注,还撰写了不少朱树人吩咐的、颇有宣传战价值的曲子词和唱本。
方子翎连忙接过盘子,放在闺床上,又拉着卞玉京坐在身边,说了两句询问近况的话,纯发自然,并不是套近乎。
卞玉京也是一捋鬓发,恬澹一笑:“姐姐放心,相公并不是拿小妹当侍女使唤,也是知道咱有旧交,性情相得,让我来伺候一时,分量也就够了,可以让其他侍女都歇着。
姐姐是名门闺秀,小妹虽也蒙相公抬爱,终究出身卑微,偶尔端茶递水算什么。等你们喝完合卺酒,小妹自会走的。”
方子翎微微有些感动,扭过头去不让人看见她表情,轻轻说:“罢了,以后都是自家姐妹,就不跟妹妹客气了。”
算是坦然接受了卞玉京帮她端盘子斟酒。
夫妻对饮完,卞玉京就要走,方子翎却还是拉住了她,让她再配坐叙旧一会儿。
卞玉京没想到会这样,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凑趣:“恭喜姐姐虽苦等数年,却也总算修成正果,以后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公主殿下素来也是个待人宽仁的,连我们姐妹都不曾吃苦,姐姐以后就知道了。”
方子翎:“哪有什么苦等数年……”
卞玉京微微咋舌,并不知道自己踩雷,惹来方子翎害羞,一时又是语塞,连忙飞速思索,另外找话缓解暖场。
她跟方子翎只是在学问上相得相似,但对感情的态度还是大相径庭的。
卞玉京终究从小就身陷悲苦境遇,要被养母调教对男人笑脸相迎的姿态,虽然最后幸得清倌人之身赎身,却终究不知害羞为何物,她喜于能被朱树人救出火坑,自然是大大方方流于言表,敢爱敢恨。
以己度人,她便觉得方子翎既然也是心许多年,如今得偿所愿,定然也是表里如一地欢喜,哪里有欲拒还迎的。
朱树人看她们姐妹说着说着反而尴尬了,总算及时开口救场:“罢了,玉京你还是不了解子翎,还是别说这些了。”
说着,他也不点破,只是霸道地上前左拥右抱,把两个美人都揽入怀中,似是丝毫不在乎她们吃醋。
这一举动,让跟了他三年的卞玉京都微微有些脸红:子翎姐可是名门闺秀,这样不怕折辱恼了她么?相公何必急于……
方子翎也是立刻露出怨怒之色,深恼自己又被欺负了:“你这登徒浪子……”
朱树人傲然一笑:“孤就是登徒浪子怎么了?你父兄还不是只能把娘子出卖了?要是密之兄不出卖亲妹妹,朝廷也不放心按原计划升他湖广总督不是?老泰山的四川总督,怕是也有些猜忌。
如今却能释去群疑,勠力同心,娘子吃点亏,便当是为了天下,忍一忍咯。”
这番话着实无耻,卞玉京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内心很是诧异,只是她笑脸迎人已久,表面上保持镇定赔笑却也不难。
她本以为方子翎听了会恼,这不成了“欺男霸女”的戏份了么?
然而偷眼看去,方子翎却是面色酡红,不胜娇羞,竟没有丝毫表示,只是拂袖扇了相公的胳膊几下。
卞玉京也是聪明人,很快明白过来:相公对付脸嫩的名门淑女,果然还是有一手,
把自己暗示成仗势欺人、以谋霸占世妹的恶徒。那世妹自然是冰清玉洁,根本不想男人,也不存在等了他好几年这回事,一切都只是顾全大局,听从父兄安排。
人家是“一切全凭爹娘、兄长安排”的贤良淑德女子,可不是什么想自己找男人,得不到就宁可不嫁的执拗女子。
在明末,女人对爱情执着,要追求自己所要的良配,不听父母安排,这不是什么好名声。
方子翎的三个姑姑、表姑、姐姐,还是丧夫守寡立了贞节牌坊的,她身上的家族声誉压力就更大,岂能容她在外人面前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我要追求自己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