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真的认得皇孙李倩吗?”高力士问道:“那夜,你真的确定那死掉的孩子就是李倩吗?”
“那自然是……”
“实话说,我认不出。”
高力士终于说出了心里话,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当着陈玄礼,他卸下了很多的防备。
“世人都当我精明,可我已六十又六了啊,事发那年我五十三岁,摸着黑,在夜色里辨认两具尸体,那孩子不过六岁,我上一次见他还是他四岁之时,混在一大群孩子里。”
说着,高力士颓然摇了摇头。
“我总说这个皇孙像圣人,那个也像。除了嗣歧王与圣人年轻时一模一样,旁的有何像不像的,在我这老眼昏花的看来,无非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陈玄礼沉默了许久。
高力士只好再问道:“当时,你认出来了吗?”
“我……”
陈玄礼看了看门外,道:“当时那情形,我们都知道死的是皇孙,所有人的反应……”
“所有人的反应让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倒在地上的有可能不是皇孙。”
“但不可能是假的,没有人有必要把他带走,再摆一个假的尸体在那里。”陈玄礼道:“而薛白、诸皇孙一开始的反应已能证明被打死的就是李倩,博平郡主就是证人!”
“若李倩活着,有可能是汝阳王把他带去治伤了,或者是旁人……”
“汝阳王没有!”
陈玄礼先是武断地说了一句,之后又道:“汝阳王有没有这么做,你内侍省不清楚吗?!”
高力士道:“汝阳王死了,而毒死汝阳王的吴怀实认为薛白就是皇孙,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真是这么认为的。”
陈玄礼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低声道:“这不可能,皇孙也不可能变成了薛白。”
“我知道不可能。”高力士道。
“那你还能有这等想法?疯魔了吗?”
“我不过是想弄明白,世上为何有他这般人物。”
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但陈玄礼一听就懂了。
一个横空出世的少年郎,眼神纯粹,城府却深得像是百岁的妖精。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作诗词能与李太白唱和,考进士能中状元,目光长远像是看透了百代千秋……
除了圣人,陈玄礼这辈子真的只见过薛白一人。
且说心里话,圣人在这个年纪时,不如薛白。
“高将军,你……盼着薛白是皇孙,是吗?”陈玄礼这般问了一句,“你心有期盼,才顺着这个期盼故意找线索。”
“也许吧。”高力士道:“也许我真以为若他是皇孙,那是大唐社稷的福气。”
他明知道,杜妗当时急得想要动手了。
但恰是因此,让他看到了薛白的实力与魄力,那么,若薛白真是皇孙……万一往后太子不能服众,由庆王继位,薛白是有能力助庆王稳定时局的。
恰如高力士经历过的唐隆、先天之变。
只想了一会,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想那些不切实际的问题。
“陈将军,你还没说,当夜你认出了皇孙李倩吗?”
“死在那的就不会是别人。”陈玄礼嘴硬地回了一句,终于是嘟囔道:“我以为你认得。”
高力士道:“我不想错杀了……那样一个人。”
“知道了,圣人答应放过他了?”
“没有。”
“你出手,岂有不成的?”
高力士沉吟道:“圣人让我处置,但这次,我有些摸不透圣人的心意。”
话虽如此,他其实猜到了圣人的心思。
他这辈子只见过两个极为不凡的人,一个是圣人,一个是薛白。
但如果一定要比较,圣人也许不如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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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你为何丢了圣眷吗?”
“我招惹了太多事端。”
“多生事端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看着就讨厌。”
薛白有些惊讶,反问道:“我看着讨厌?”
隔着木栏,高力士点了点头,又道:“你知道何等人最让人生厌吗?”
“自私自利、祸乱苍生之人。”薛白补充道:“如安禄山之流。”
“是自作聪明之人。”高力士脸色冷淡了几分,道:“你当世上只有你聪明?没有你,天下就要大乱了?”
薛白很想说“是的”,但他确也意识到这样很让人讨厌,遂更诚恳了几分,道:“还请高将军教我。”
“教不会你。”高力士道,“该提醒你的也提醒过了,你好自为之。”
他并没有告诉薛白他已出手救他了,还是什么都不说,依旧试图从薛白口中试探些隐情来。
这已是又过了一天,薛白似乎想明白了很多,打算与高力士吐露些东西。
“我愿好自为之,思来想去,还是想告诉高将军一些事,但不知如何开口。”
“那我问你,你可知吴怀实对你的身世有何等猜测?”高力士问道,等着看薛白的反应。
薛白道:“我亦查到了一些,我似乎……”
“说。”
“真是不太好说。”薛白摇头苦笑,“宁亲公主说,我是张驸马的私生子。”
高力士一愣。
“此事定然是假的,但高将军应该也知道,我是在张驸马的别院里被宁亲公主发现的,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