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近了“吴王夫差盉”。
马承源:“此盉上铸铭文:吾王夫差吴金涛女子之吉器。”
江山一听惊了:“这是夫差送给西施的?”
“是夫差送给他女儿的,”
马承源说完,继续向展柜的一边走去:“你再看这组编钟,这可给老马捡了个大漏了。”
江山:“哦?”
“按照常规,青铜器上的铭文都是铸上去的,但你仔细看就会发现,”马承源道:
“这组编钟上的字是刻上去的,要知道青铜器多出自商周,在那个年代还没有比青铜更坚硬的材料,所以就不可能出现刻字。”
江山点了点头。
“但老马当时仔细一看,就知道这组编钟不假。”马承源道:“在他看来,编钟上的字应该是之后的年代刻在编钟上的。
所以,这14件编钟在古玩店一直堆着没人要,都觉得是假货。
老马有位朋友是香江中文大学的教授,见他如此肯定便出钱买下了这批编钟。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1992年,山西曲沃县的晋侯墓地群被盗,山西的考古研究所对墓地进行了抢救性发掘。
什么叫抢救性发掘,就是在抢救已经被盗墓者打开的古墓。
一番发掘工作后,考古人员清理出了数十件遗留在墓中的青铜器。
其中有两件小号的青铜编钟,与老马收购的14件编钟格式一致、铭文连贯。
也就是说,这一共16件的编钟其实是一套,都属于山西晋侯墓的随葬青铜器。”
江山:“那它们身上的铭文是……西周?”
马承源点点头:“商周的编钟,西周的铭文。”
两个人边走边说。
听着听着,江山愈发感觉身旁的这位管理员不简单。
“叔硕父方甗(掩)西周,捐赠者李鸿章的侄孙李荫轩,”马承源缓缓走过“叔硕父方甗”:
“他就是那72房的主人,他在离开浦江的时候找到老马,要将两百多件青铜器全部捐给上博。
当最后一车文物开出他家时,李荫轩紧紧握住了老马的手,这是一位藏痴在托付他的一生挚爱。”
“1979年,老马联系李荫轩的家人,要将两百多件藏品归还,李荫轩的夫人拿出了一份丈夫的遗嘱:一生所藏全部捐给国家,不要报酬。”
“春秋的子仲姜盘,被盗卖至澳-门的古玩市场。
后由香江太阳集团总裁叶肇夫出资3500万买下。
香江回归前夕,老马给他的朋友叶肇夫写信,希望借此盘来沪展出。
叶肇夫回信表示,就将此盘送你吧……”
江山跟在马承源的身后,欣赏着这件水上乐园式的青铜洗手盘。
那一夜,马承源领着江山一层接着一层展区的走,一间连着一间展厅的逛。
青铜、书画、印章、古币……期间,还参观了王世襄的明代家具展厅。
一老一少看一路聊一路,叹声不息、笑声也不断。
隐隐约约间,江山总感觉身旁的这位老人,像是在与这些文物道别离、又像是在和他的老友说珍重。
等到老管理员宣布自己下班的时候,江山竟有点依依不舍了。
“马管长,我下次来上博时该上哪去找你?”
“怎么?”马承源笑了:“还想让我当一回解说员?”
江山使劲点头:“您的解说真不是盖的,感觉比专业的解说员强多了。”
马承源一听乐了:“那能一样嘛!”
“那我下回该上哪找您?保安室?”
“等着吧,”已经向另一个方向走去的马承源,背对着江山摆了摆手:
“也说不准你哪次再来上博的时候,我就像今天一样来找你了。”
……
1980年,当江山与老管理员再次相遇于上博时。
没人能说清他此刻丰富的心理活动。
但甭管怎样,还真就给老管理员说着了。
——瞧,您还真来找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