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副卫长说到这里顿了下,看了一眼戴着帷帽,站在屏风后的郑文婷的身影,接着道:“然后由郑姑娘身边的蔡嬷嬷看过,由蔡嬷嬷定下最终的菜单。另外,属下查到,栗子桂花糕是在泽荷县府的驿馆做的,那里有一位做干果糕点很出名的师傅。在泽河县时,蔡嬷嬷说自己带的有兖州山上的野栗子,就用了野栗子做糕点。豫州烤鸭是此地驿馆的招牌菜,来往的官员们经过此地,都会尝尝这道菜。”
屏风后窈窕的身影晃了晃,似站立不稳。
慕容霆眉梢皱了起来,看向从屏风后走出来不敢说话直接跪下的蔡嬷嬷,声音轻了些道:“是我让蔡嬷嬷负责大家路上的饮食,蔡嬷嬷,这是怎么回事儿?”
慕容霆说把饮食交给蔡嬷嬷负责,那么就是说,蔡嬷嬷负责的是整个车队的饮食。
蔡嬷嬷唇上血色全无,眼中闪过一丝悔意和羞愧,喏声道:“回……回大公子的话,是老奴失职,差点害了我们姑娘和各位大人,请大公子降罪。”
蔡嬷嬷的眼中划过一丝恨意和厉色,更多的是惭愧,她望向屏风,倔强震惊的眼中满是庆幸,却羞于为自己解释。
大厅里静默了一刻。
这时候,郑文婷出声了:“慕容公子,还请明察。那野栗子是珠黎县的一位小吏的夫人送的,那夫人解释他们家乡送行的习俗是送栗子。因说是山上长的野生栗子,与别处不同,又因这礼较别个有趣,我就贸然收下了。公子要治罪,便先治我的罪吧。”
郑文婷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分克制和疏离。
大厅里的人纷纷看向屏风,脸上的神色微有怪异。姚长雍等这些不常见郑文婷的人便罢了,慕容霆随行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位骄傲却又性格温和的主子。事事以慕容霆为先,几乎从未忤逆过慕容霆的意思。
慕容霆侧眸,眼底划过一抹异彩,这抹异彩虽然转瞬即逝,但可看得出来他黯淡无光的漆黑眸子多了一丝神采,没有方才那么阴沉了。
站在最前面,且是仰视慕容霆的金穗没错过他的神色,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这预感不是对自己的,而是对郑文婷的。
见识过今天的慕容霆。金穗真心觉得郑文婷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
慕容霆冷哼一声,郑文婷身形一抖,踟蹰片刻。缓缓地从屏风后现身。
她脸上遮了帷帽纱巾,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她周身的忧伤和无力却层层蔓延到整座大厅,这样的郑文婷与平日的端庄高雅、骄傲玲珑截然不同,而是多了一丝柔弱无力。
慕容霆的脸色又冷了些。
郑文婷咬咬唇瓣。心知慕容霆不会善罢甘休,宛如莺啼的嗓音里带了一丝请求:“蔡嬷嬷,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且跟大公子说了吧,难道要我……”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却带了一丝恼羞成怒。
蔡嬷嬷连叩三个头。惊道:“姑娘怎么出来了?何苦为了老奴如此!”
郑文婷忙去扶她。
蔡嬷嬷话头顿了顿,眼角沁出一颗泪水,身子瘫了下去。眼中露出决绝,转向慕容霆道:“奴婢讲出事实,还请大公子明察,不要牵连无辜。”
“蔡嬷嬷是说我慕容霆滥杀无辜?”慕容霆的脸色一变,变得更冷了。这与他平日翩翩公子的仪姿极不相符,有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他话音一落。本来就安静的大厅里越发安静了。不知是谁惹到了慕容霆。
辛大夫干咳了一声,打乱了这片诡异的安静。
蔡嬷嬷忙醒神,坦诚道:“奴婢绝不是这个意思。大公子,在泽荷县驿馆时,那位姓唐的糕点师傅给的糕点单子里并没有栗子桂花糕。是林嬷嬷看了唐师傅的单子晓得他会做各种桂花糕点,林嬷嬷说她做过栗子桂花糕,味道不错,我们又正好得了野栗子,便撺掇着奴婢加了这道糕点。”
屋内有身份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因他们都尝过郑文婷送的栗子桂花糕。
郑文婷身形晃得比方才越发厉害,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林嬷嬷去了哪里?”慕容霆问道,看向了严副卫长。
严副卫长道:“回大公子的话,林嬷嬷的女儿美芹姑娘今儿为了保护郑姑娘不幸身亡,林嬷嬷下晌和四五个护卫留在郊外掩埋三位姑娘和战死的兄弟们。”
慕容霆一听,脸色越发阴沉,十分难看。
金穗恍悟,原来慕容霆不高兴是因为有护卫死掉了。她惊讶的却是那三个死掉的丫鬟,她记得和小喜子刚到打斗现场时,那三个丫鬟在慕容霆的马儿后面,后来因为太过紧张,她压根没注意到那些丫鬟,也不知那仨丫鬟是什么时候死掉的。
姚长雍神色莫名地朝她看一眼,金穗心里一紧,赶忙收起了脸上的神色,头微微垂下。纤长的羽睫遮住眼中的震惊,她实不想把人想得太黑暗,如果是慕容霆杀了那三个丫鬟……她不知该作何感想。
只是有些可惜那个叫美芹的丫鬟,美芹就是金穗和文太太母女第一回见郑文婷时为她们引路的丫鬟,这丫鬟十分聪明,教过金穗打叶子牌。在洪府时,金穗发现美芹从怀里摸出一物似在看时间,后来问起,才从美芹口中知道是怀表。美芹跟她熟了之后,还认真地教过她怀表的用法。
这么活生生一个人转眼就死掉了,还是这些日子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金穗说不怅然是骗人的,对这个时代低位者命贱有了一个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