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处端背着一布袋的饼走了回来,先给师父拿了一个,又分给马钰、郝大通、王处一三个人。
“师兄,没想到你不仅诗词上精通,这乞,”王处一刚想说这“乞讨”二字,又觉得不太合适,只好改成:“这修行上你也很有经验。”
谭处端想了想才说道:“我只是想着师父说的平等之心究竟是怎样的平等之法。我原也是给了别人许多好处的人,给别人小的好处时别人微笑致谢,大的好处有的人则是感激涕零,我心里当时也很是受用,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受人救助会是什么滋味。竟是这一年多的病,虽说家人侍候周到,不过像我这般年纪受人那样的照顾实在是不妥,一度有寻死之心。如今听师父说到修平等心,我才有了顿悟,方懂得自己当时的不堪虽然有身体上的病痛,倒更多的有一部分是觉得伤了脸面。如今想来,所谓脸面实在也不是什么值得太过在意的事。放下脸面,只不过是一刹那的心思。”
“师兄说得倒简单。”郝大通此时仍然满脸羞红,“我可是放不下这张脸去。”
“大通,下次你去!”王重阳说道。
“师父,怎么又是我?”郝大通叫道。
“让你去你就去!”王重阳说,说罢转脸去看马钰,马钰此时眼睛却看向别处,仍然是一言不发。
第二天郝大通果然去向人家讨食,这次他遇到的是一位老太太,没想到郝大通面红耳赤地对老太太一说,老太太却答应得异常爽快,连忙给他包了好几个热腾腾的馒头:“孩子,谁也不能把家背在路上走是不是?给,拿着,大娘这刚蒸出锅的馒头,你拿去吃吧!”一时倒把郝大通弄得百感交集。
王重阳每次拿到弟子给的食物,都会冷眼去看马钰,无奈马钰自这一路之上师父让乞食以来,他只是把目光回避了师父,师弟们讨了食物来给他,他也只是默默地接过,并没有什么言语。
第三天王重阳让王处一去乞食,王处一有了第一天的教训,这次却也乞得极为顺利,看他脸上也不再那般难堪窘迫,倒多了一份平静。
“马钰,明天你去。”王重阳看马钰仍然是置身事外的样子,只好出声说道。
“是,师父。”马钰虽然嘴上答应了,不过一张圆脸却已经先羞得通红,低垂着头,倒好像自己已经做了什么极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一样。
“马钰,你可知道如今你修行难在何处?”王重阳见马钰如此模样,不由问道。
“师父,弟子知道是‘放下’二字。”马钰说道,“弟子也曾多次和周大哥说起,虽然之前就和周大哥相识,但是也只觉得他做事通达,为人圆融,倒从来没有从修道方面来体察。如今和师父学修道,再看周大哥之为人豁达剔透,原是做到了‘放下’二字,世间事于他倒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弟子虽然一心向学,无奈此节做起来却万分困难。”马钰低眉垂眼,样子甚为恭谨。
“既然知道了,怎么却做不到?”王重阳说道,“你是我收的第一位弟子,原应是各位师弟的表率,如今为师把你往修行之路上引去,你却为何迟疑不行?”
“弟子,弟子于这一节上却最是困难。”马钰嗫嚅不已,在他未出家时,其家可谓豪富,这宁海倒有多一半的人都认识他,又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受过他的接济恩典,一向他只有出手助人的优越,又何曾需要低声下气地去求助于别人?想起以前种种,马钰不由鼓起勇气说道:“师父,不如就放过弟子这一节吧。”
“我若放过你这一节,修行路上又有谁肯放过你来?”王重阳长叹一声说道,“这原本就如同仕子读书一般,科举考试之时最重要的一部经典你却偏偏放下不读,到考试之时又如何下笔写来?”
“师父,师兄既然为难,不如明天我替他去吧。”谭处端说道。
“你替他去?如今讨食你可以替他去,吃苦你能替他去,他日功德圆满的时候难道还是你替他?今天你替,明天你替,哪天大限至时,你还能替得了他吗?”王重阳说道,又转向马钰说道:“为师带你们出来的一片苦心,你竟一点儿都没有体会到吗?”
“师父!”马钰脸色酡红,郁郁之情浓得好像可以随时滴落下来,却只是勾了头说不出别的话来。
次日天亮,王重阳一路上只是看向马钰,却不再多出言催促,其他几个弟子知道师父已经安排了师兄去乞食,又不准别人代替他去,只是看马钰一路走着犹自为难不已,所以几个人也只是低头前行,谁也不提肚子饥饿需要吃饭的事。
“道长!”正在他们一心前行之际,只听后面传来一声呼唤,王重阳率先回过头去,只见街道正中站了一位身长玉立、衣带飘扬的年轻人,此时正扬了一张俊秀的脸看向王重阳他们:“请问道长可是宁海全真庵的王重阳?”
“贫道正是王重阳。”王重阳点头说道。
“拜见师父!”那年轻人也不顾路上灰尘沾衣,只是纳头便拜,“师父,弟子刘处玄,听说师父在这宁海一带传道授业,特从莱州赶来,想要拜师修道,还请师父接纳!”声音嘹亮铿锵,别有一番敞亮。
“又来一位翩翩公子!这小师弟年幼又俊俏,可把你比下去了!”郝大通悄声对王处一说道。
“师兄别闹,我们乃是出家之人,怎么反倒把皮相看得如此重要?”王处一原是和郝大通玩笑惯的,此时却故意板了一张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