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忠伯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林清婉伸手要扶他,他却笑呵呵的推拒道:“姑奶奶放心,老奴身体好着呢。”
林清婉便收回了手笑,“您刚才说有事要求我?”
“是啊,”老忠伯弯腰将林清婉才放下的水壶提起来递给她,笑道:“就是有事相求才在农忙的时候上门。”
林清婉见他放松,便知道应该不是什么为难之事,接过水壶便浇花便笑问,“是什么事?”
“姑奶奶还记得青叔吗?”
林清婉想了想,问道:“曾在崔家别院做过下人的那个?”
老忠伯点头,“他跟我多少连着亲,认真算起来,他还得叫我一声表叔呢。”
“是他有事相求?”
老忠伯点头,叹气道:“那也是个可怜孩子,他只有两子,日子才好些,朝廷征兵,他家有三个男丁,他那长子就服兵役去了,头两年还有联络,后来就失了联系,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偏这时候他那幼子又病了。”
“明明都养到十二岁上了,偏一下没注意,一场风寒就去了,他们两口子的心疼得不得了,他那婆娘受不住,身体一下就坏了,”每每想到此处老忠伯便忍不住叹息,孩子难养,一般八岁以下的孩子大家都不敢上族谱,就怕一下养不好占不住,可十二岁上再没的孩子却很少,除了意外。
十二岁,在老忠伯看来已经是半个成人了,不说青叔,就是他想想都心痛。
“他们家的积蓄在给他小儿子治病时便花光了,这会儿哪还有钱给他婆娘治病?没办法他才自卖自身,也是他运气,买下的富商走时留下他看门,没把人带走,不然才是真的家破人亡。”
林清婉点头。
“现在日子不是好过些了吗,加之他听说信少爷做了江陵府的将军,所以想求姑奶奶帮忙找一下他那长子,”老忠伯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总要知道人现在是死是活。”
“他那长子原先在赵捷手底下?”
老忠伯连忙道:“他是去的灵州,头两年寄回来的信上也说是跟在赵捷麾下,可这几年都没有音信,也不知人还在不在。”
“那一会儿老忠伯把他的地址及户籍信息给我,我让林信帮忙查一查。”
“姑奶奶大恩,回头我让他带着他婆娘来给姑奶奶磕头。”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林清婉轻声道:“要紧的是他们能一家团聚。”
老忠伯连连称是。
对林清婉来说是举手之劳,可对青叔来说这却是大恩,这些年来,他没少托人打听儿子,他赚的钱一大半留给妻子买药,剩下的钱几乎都投入了这里。
可是三年来一点音信也无,他和妻子都隐隐觉得人是没了,可心里总有一股气,觉得没收到阵亡书,也没见着尸体,那人就是还活着的。
也是这股气一直撑着他们。
知道林家少爷当了江陵的将军,最高兴的不是林信的家人,也不是林氏族人,而是青叔。
抱着一丝希望,他才上门求了老忠伯。
得知可以打听后,他第二天就带着东西和写好的一封信来林家别院磕头了。
这一次林清婉亲自见了他,轻声安抚他道:“只要人在赵捷手下,林信应该是能找到的,就是不在,我也可以托人帮忙在灵州找找,你们放宽心。”
青叔感激,跪下给林清婉磕头,她连忙将人扶起来道:“不必如此。”
“姑奶奶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林清婉心中有些难受,她可以理解他的这种情绪,乱世离人四字读起来轻易,却字字含血,不是那么好体会的。
见林清婉心情不太好,白枫等人都下意识的放轻了手脚,林玉滨也呆怔的坐在林清婉身边,心情有些郁结。
林清婉回神时看见她呆呆的,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问,“怎么了?”
“姑姑,明杰怎么还不回来,是伤口恶化了吗?”
现在赵捷的尸首都到了,四皇子已经去处理赵家的后续事宜,因为他先前做出了承诺,赵捷只要自尽,大梁便不杀赵氏女眷和未成年男丁。
皇帝已将这个案子全权交给四皇子审理,着江南观察使孙槐协理,四皇子现在扬州和孙槐共同审理此案。
按说尚明杰和林佑早出发那么多,现在早该回来到才是。
林清婉闻言也有些担心起来,这段时间太忙,她早忘了这两个孩子了。
她想了想道:“不然我派人沿途去找找。”
她道:“明杰重伤,他们肯定得走官道,沿着官道去找不会错过的。”
林玉滨点头,蹙着眉叹道:“姑姑,这天下真的能安定下来吗?”
自她出生起便是乱世,虽然她生活安逸,可大梁每一年都在发生战争,以前生活在深闺感触不深,可这几年跟着姑姑,又在学堂念书,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她都看了太多因战争而起的生离死别。
而此时,她也已在局中,更加深切的体会到一个人的渺小和无奈。
所以,史书中,老人们口中的天下一统,盛世平安真的会有吗?
林清婉伸手摸着她的脑袋良久不语,半响才道:“会安定的,不论时间长短,总会天下一统的。你会是个幸运的孩子,一定能看到并生活在其中的。”
林玉滨觉得不对,连忙问道:“那姑姑呢?”
林清婉便笑:“我也会的。”
虽然可能并不是在一个世界。
林玉滨松了一口气,精神微振,笑起来道:“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