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她走到伞外,还未风干的脸,又添湿漉。
右手悬在空中,手中她的温热消散,片刻,伞,落了,他强硬地揽过她,紧紧地不放手,声色几乎于卑微:“夏初,到底你要我怎样?我能把你怎样?”
雨中,他的眉眼苍老到无法辨出前尘,那眸光深邃了,暗淡了,浸了雨,漾开潜藏的忧。
雨,什么时候更甚了,就像彼此禁锢的他们,不知不休。
她挣不开,也没有力气了,合上眼,鼻尖全是左城味道,让她窒息,哽塞了咽喉:“左城,这话我问你,你到底要我怎样?真要逼死我吗?是吗?”她微微抬头直视他,眸底细碎的光,像潮水,拍打过,逝去过。佯装溃不成军,像这泛滥的雨水,尽数倾了个尽,“我求你好不好,放了我,左城,姐姐死了,谦成也死了,还不够吗?停止好不好?就当没有我,就当江夏初死了不行吗?”
眼泪像旷日持久,从心底攀爬,直至眼眶,终是击退了所有防线决堤了。幸好,雨下得大了,早就分不清温热与冰冷了,连麻木的自己都分辨不出了。
当她死了……
左城看到了,甚至连江夏初也麻木的眼泪,左城看得到,和雨水不一样的颜色,不用触碰也能灼伤左城的心。他们针锋相对,至死不休,可是第一次江夏初在左城面前哭,却求着说:当江夏初死了……
她死了,他也会死的,他要怎么办?怎么用力拥着他都抓不住,他反反复复呢喃:“夏初,夏初……”
江夏初,左城手里的沙,就算她不挣扎,也会流逝,因为他抓得那样紧。
“求你了,放了我吧。”双手无力,垂着,连挣扎也没有力气了,雨里,她的声音细微,却清晰,“我会死的,真的会。”
左城的毒,入了骨髓,融了血液,烂了五脏六腑。这多罂粟长在了江夏初那个致命的器官里,不拔出便是死亡。
死啊……他随她好了。
他俯在她耳际,声音丝丝渗进她的耳里,每一字都似冰凌,卷起风霜一片,他宣誓:“江夏初,要是你死了,我送你好多陪葬品好不好?你一定不希望还有我,不过又要让你失望了。”
罂粟花季乃初夏,四季轮回,亘古不变,如若少之初夏,罂粟陨。
她的陪葬品如果是他的话,怎么有勇气继续?又怎么停止?
原来生死相随的人不一定是挚爱啊,还有挚恨。
她突然不哭了,笑,大笑:“左城,你疯得真彻底啊。”咬着牙,抑制的颤抖吞入腹中:“放开我,你让我很冷。”
放手……只这一句,他最恨的话,她不厌其烦地重复,他变本加厉地偏执。手,更紧了,恨不得嵌入骨髓的决然。
雨浸了她的发,再顺着落了她颊,她笑,如此狠绝,俯在他的胸口,狠狠咬下去,用了所有力气。
十一年的相识,江夏初唯独学会了左城的狠,却全数回报给了他。
最接近心脏的位置,隔了一层肺腑,他居然没有知觉,可能当某些痛到了极致,再也叠加不了吧。
多久呢,一个不松口,一个不松手。
然后,她嘴里溢满了血腥,
然后,黑色的外套晕开一朵妖娆,
然后,雨水冲刷尽了,
然后,更多的红色继续……
不休不止着。
嘴里都麻木了,腥味几乎让江夏初窒息,她狠狠推开他:“不要跟过来。”
擦尽了唇上的鲜红,她转身,背道而驰,雨里,她的背影决然,踏过地上黑色的雨伞,染了污泥。
我愿用尽一切,但愿今生永不相见……江夏初的奢念。
我愿倾尽所有,但愿余生有你相伴……左城的奢念。
贪心的两个人啊……这命运到底是不能被谁主宰的。
原来就算是比狠,左城也胜不过她。
她走远了,他还怔在原地,看着很远的地方,伸出的脚,终是收回来。
胸口红色的花,晕开别样的纹路,开出最灿烂的血色,手指抚着胸口:真疼啊,不是伤口,是里面。
那最美的手指,沾了血,他自己的。拾起地上的伞,遮了一帘雨滴,伞下,徒留无力的呢喃:“我给的,你都不要是吗?”
他的伞,连同他的人,她弃之如蔽。
雨下了多久呢?这场雨似乎要洗尽这个六月的颜色,久久未停。
都散了,戏落幕了,她却恍惚了,开始了她的自以为是。
门口,关盺怔怔地站着,不知道看向哪里,似乎凤眸焦距模糊。雨,很大,她没有在意,打湿了她露在门外的肩。
到底是哪个方向?雨太大了,车辙的痕迹被冲刷得干净,她辨别不出左城的方向。
就这样走了,没有一句解释,哪怕一个字……这场游戏是不是只有她才当真了,为什么她觉得那样恍然呢,似乎抓不住任何真实的痕迹。
关盺苦笑,伸手,接了一手的冰凉,再握紧,再紧亦是流逝。
左城便是如此吧……
一方紫色,打下暗影,关盺转头,浅笑:“是你啊。”笑很牵强。
是他啊……是不是他也看到了她失魂落魄的悲凉呢,那样明显,肯定无处顿足吧。
“嗯。”左手边,程信之撑着伞,紫色举到关盺上方,“我来还你伞。”
雨天,紫色的伞,似乎同样的场景,只是不同的心情。
沾湿的碎发贴在额头,略微的狼狈,她无动于衷:“来得很及时呢,今天刚好下雨了,刚好我被放了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