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欠东风。”进叔淡淡回着。
世人只道里街左家独大上海,殊不知,远远不止……左城若要一个地方,唾手可得,若要人命,有千百种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
对于齐以琛,他步步筹谋,却不要人命。
似有似无地望着窗台,那盆刺葵迎风,月下清脆,他声音魅惑天成:“是时候了。”
之前冬风,这冬风便是左城这双美到蛊惑人心的手,指尖挥动间,便是翻天覆地。
进叔沉默片刻,神色凝重:“少爷,齐以琛昨晚发病了,刚抢救过来。”声音又戛然而止,似乎欲言又止。
每次遇上那个人的事情,进叔举步维艰,因为这眼前人会方寸大乱,他必须拿捏精准。
左城抬起冰冷的眸子,一眼幽深,轻启唇,只吐出一个字,不容拒绝:“说。”
左城眸光似欲散阴霾,若有若无的隐隐光亮,大抵知道与那人有关。
进叔不可闪躲,沉声直言:“夏初小姐这个时候就在齐以琛那里。”
眸中浓厚阴鸷将那隐隐光点遮掩,垂睫抬眸间,全是冷傲似冰霜,他一言不语,起身。
进叔小心翼翼:“少爷,很晚了,还是明日——”
话未完,进叔心惊,所有嘴边的规劝归于平静,左城一眼冷鸷,侧脸冷峻,将腕上枕头拔了。
进叔在抬眸,人已经走远,只是摇摇头:果真如此,方寸大乱。
病房里杏黄色的灯光似月色,柔柔的,将人的轮廓打得柔和,却也不知不觉惨淡了容颜。
一双眸子,淡淡墨色如水洗,苍白的容颜里镶嵌的眸子映出的是另一张相似苍白的容颜。
床上的人睁眼,江夏初暗色眸光如骤起的星子,散了缠绕的阴霾:“醒了。”
只是淡淡语气,没有惊讶,像等到千帆过尽后的一句问候。
眸光只是稍稍敛着,乌黑长睫似是落了一层灰,似乎疲惫,轻轻拢着,俊秀的脸庞血色全无,唇角牵起的笑惨然:“夏初,来了多久了。”
她坐在病床边,木椅上是以琛准备的软垫:“你睡了很久,昨天我就来了。”眼下,同样是倦色青影。
齐以琛惨白唇侧牵出淡淡笑,紧蹙的眉头似乎极力隐忍:“昨天周末,秦医生那有没有去?”
他醒来,从鬼门关走一遭,担忧却还是她,好好的,健康的她,用那颗缝缝补补残喘的心。
她心头拉扯,一丝一丝全是酸涩,堵在喉间难咽酸楚,声音微颤:“病的是你,还操心我。”齐以琛只是看她,似乎要一个确凿的答案,她抿了抿唇,还是说,“去了。”
她看他,脸色像蒙了月色,淡淡惨白,微黄,久病的他,什么时候这般消瘦了?眉头那样紧蹙着,一定是痛极。
她的以琛,总是这样忍着,再痛也会对着她浅笑。
心,像被绵密的针刺碾过,眸里,沉凝的那一层叫做心疼。
她看他,从未有过的眼神。
她的眼,所有情绪,掩藏与否,齐以琛总能读懂,他对她笑,轻声说:“我很好。”
很好?这样无力的声音说出这两个字。
他总是这样,忍着痛,对她笑,说他很好,只不过不希望她不好罢了。她怎么不懂?沉闷开口:“你不好。”手轻轻覆在以琛胸口心脏的位置,看着他的眼,“疼吗?”
摇摇头:“不疼。”脸色白得像纸,却浅笑,“别担心,我没事,反正那颗心缝缝补补很多次了,不在乎多几针。”
似乎刻意戏谑,大抵是不想她担忧。
江夏初眸光一暗:“我不担心,你答应过我,会活很久很久,你说的话,从来不食言。”她笃定,却有几分赌气宣泄的寓味。
齐以琛笑笑,骨节分明的手俯在她的手背上,玩味的语调,认真的眸:“夏初,要是我食言,你就把我忘记好了。”
那颗缝缝补补的心脏撕扯了一下,一种似乎裂开的疼痛。
那么在乎她,珍惜她,却道忘却。不是他心狠,不是他无情,只是生死难测,不能陪她,便不要她依赖。
他只要她活着,好好地活着,她需要一颗冷硬坚强的心,即便忘却他。
他还是笑着,眸光毫无笑意,陨落的星子铺天盖地。
以琛,不舍得,还要忍得吗?
她笑,声音浸染寒色:“要是你食言,我就天天叨扰你坟前,陪你长眠好了。”
戏谑的语气,决然的眉。
江夏初从不玩笑,即便用再玩味的语气。
她会的,他陪了她五个春秋,她会还他一生相陪。
自私吧,她就是要他不舍得。
果然,江夏初得逞了,齐以琛覆着她手背的指尖一紧,眸光突然凝固,侧脸冷沉,尾音微颤:“夏初,别开这样的玩笑。”
江夏初笑,明媚。她便知道,他舍不得的。
敛了笑,认真回了句:“那你也别开这样的玩笑。”
她赢了,若是,她随他长眠,他一定死不瞑目。终究是点头,不随便许诺的他,从不食言。
拢了拢她微微凌乱的发,兴许累了,他声音越发小了:“夏初,在手术室里,我听到你唤我了,本来忘了呼吸的,然后便想起来了。”望着她秋水般微凉的眸,他问,“怕吗?”
生死由天的是他,他却问她怕不怕。大概因为惦记着她害怕,所以忘了自己害怕。
“不怕,你会没事。”她回答,干脆。
眸中凌乱细碎的斑驳,那是心慌恐惧。
她说她不怕,眸子里却全是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