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盘旋在夜空中,阴沉沉的仿佛压向地面,从苍穹上飘落的雨点,随着凛冽呼啸的狂风,卷过苍茫的大地。
罗浮山下以西北方向六百里余外,古道两边,寂寂山野,冬去春来,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
一杆布幡走天下的张大仙人,此刻毫无那份仙风道气,须发皆张,正怒骂着前边叼着一块鸡骨头在雨中欢快奔跑的大黑狗,一旁是顶着一把油布青伞掩口而笑的少女明若,路边上偶尔有经过的赶路人投来的好奇目光,但也是多看几眼,便匆匆而过,这夜雨漫漫的时候,谁还有心思去理会别人。
“这个畜生,真是白养了,竟敢趁你家仙人不留意,偷吃老夫藏在布兜里的烧鸡,反了反了!你再给我跑!待老夫施法收了你这个孽畜!”
张半仙指着正朝他大快朵颐的大黑狗,边破口大骂,边左右四顾,似是想找什么东西去收拾这白眼狼,那白须吹呼的样子,若非还念着手上的竹幡是本家吃饭的家伙,就差没挽袖提起这家伙上阵,追打那只可恶的死狗。
“爷爷,有人看着呢。”小明若轻轻转着手中青伞,笑嘻嘻提醒道,雨点随着青伞的旋动,荡起了一层透明的雨帘,偶尔有几点顽皮的雨水飞溅过来,打在她白皙美丽的面上,迸开如散落的珍珠,这个脸带浅浅笑意的少女,便说不出的明丽动人。
张半仙心中气恼,瞪了她一眼,似是也觉得这番动作有损自家的仙人形象,闷哼了一声,止住了咆哮,看看前边路旁正好有棵青树,当下也不顾身边撑着伞的孙女儿的作怪,翻出衣袍盖住脑袋,闷头走了过去,寻得树底下一处草墩,随手拍两下,便一屁股坐下,大声道:“不走了,又累又饿,休息一会。”
明若拿著伞,望著爷爷这赌气的行径,忍耐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声音如风雨中清脆悦耳的风铃,远远地荡了开去。
“好,好,不走不走。”明若轻步走到那青树下,对张半仙笑嘻嘻说道,也学着他的样子,寻了一处没有被雨水打湿的地方,收伞坐下,低头对着脚边一个小水洼望着,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慢慢整理仪容,将被风雨打乱的秀发,慢慢归拢。
大黑狗跑到她脚下,正要伏下,仿佛也感到身上湿漉漉一阵难受,随即全身抖动,将水珠抖的四处乱溅,明若躲闪不及,惊叫一声,身上却已经被这从旁飘洒过来的水花沾湿了不少。
明若口中笑着嗔骂,伸手过去,拍了拍那偌大的狗头,止住了牠的动作,替大黑狗抚平泛着油光的松软皮毛,大黑狗蹭了她的手背几下,安静地卧伏下身来,眯上眼睛,甚是享受。
张半仙眼睛看了过来,看着这一幕,闷哼几声,转过头去继续生闷气,但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嘴角却是不禁动了动,似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片刻过后,在这一片难得的静默中,明若的声音却是响了起来。
“爷爷,说起来,似乎这阵子遇到的路人看相的渐渐少啊。”
张半仙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那是当然,劫后余生,他们躲过一劫,庆幸都来不及,况且现在又正逢开春,活着还得继续还得为那几口白饭而忙呢,哪里还有那么多心思去求神念佛。”
明若叹了口气,双手抱膝,脑袋枕在膝头上,怔怔看着水洼里倒影的自己,沉默了一会后,低声道:“爷爷,你说究竟为了什么,会突然有如此一番祸及苍生的浩劫呢?”
这一路过来,原本许多往日能见的繁华热闹的景象都不在了,虽说大地回春,浩劫的影响也慢慢恢复过来,但一路仍多是愁云惨象,甚至连她这个自幼便跟着爷爷浪迹天涯,看惯诸多生离死别的小女孩,都忍不住为之动容落泪。
之前在罗阳,见无数的百姓拖家带口,日夜求神拜佛,在向上苍神灵祈求庇佑,可是灾祸临头的时候,又有谁帮到他们呢?
玄门为这场浩劫劳师动众,固然值得赞誉,可在修仙修行人眼中,除了四大正宗和那些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又真的有多少人能把这些受苦受难的普通人放在眼中?又有多少人真的为了守护这些在他们眼中微不足道的存在去战斗?
那日她和爷爷偷偷随着一个门派上梵音寺,没想浩劫来的那般汹涌,以致她爷孙俩也被困在了罗浮山上,亲眼目睹那末日一般的场景,那个时候,有多少人站了出来,又有多少人临阵而逃,被那黑色洪流无情吞没,至今回想,仍仿若昨日,心有余悸,修行人口中头头是道所谓的苍生大义,在生死面前,竟是变得那么的脆弱。
那一幕幕人性的真容,对这个年少早熟的少女来说,影响无疑的巨大的。
“与其做一个修仙者,还不如做一个普通人的好,就这么生老病死,一生无声过去,至少不用想太多,只为明日而愁。”明若撑着脑袋,幽幽叹道,也不知想到了谁,心情忽有些莫名的低落。
张半仙沉默了半晌,心下却不禁有些暗暗感慨,昔日小女孩慢慢长大,对人情世故也渐渐有了自己的见解和想法,他这个爷爷,还能在她成长路上,陪伴她多少时日?
张半仙动了动有些发硬的骨头,手中仙人竹竿一挥,向着路上那些稀稀拉拉神色漠然看不出喜悲的行人指了一下,道:“你看他们快活么?”
明若怔了一下,顺着竹竿的方向看,却只见得几个萧索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雨幕里
她摇头道:“我又不是他们本人,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