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俨语速难得快,话音刚落,小旺已经挥鞭子驾马走了,当真是尽职尽责,一点工夫都不耽搁,也不让即将分别的人多说几句话。
于是道别的话还未来得及说,站在巷口的常台笙便只能看着那马车消失在了街市里。
她就这样送走了陈俨。巷口有风涌进来,暮春阳光有些刺目,她伸手挡了一挡,这才回过神来原路折回。府里的马车已停在事先约定好的地方,常台笙上马车之前也不忘四下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等跟着。她以前再小心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转念一想谨慎些也是好事,拒她那因谨慎而想出的法子方才还被陈俨嘲笑烂透了。
常台笙上了车,闭目思索了一番陈俨临行前仓促交代的几件事,想到最后一件事时,她霍然睁开了眼——段书意是左利手?确认一下?
陈俨如何会知道他是左利手?既然知道,又为何要让她去确认?这家伙不将事情说清楚,故意出题让人猜,真是玩心太重了。
段书意目前涉嫌谋逆,必定已被杭州地方上禁足亢,更是不可能再随便见人。要回杭州确认段书意是否当真左撇子,对常台笙而言,又哪里是什么易事?
马车一路回了府,常台笙径直往后院走。谢氏则仍如往常一般在花房忙碌,似乎今日校其他时日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她虽知道陈俨今日便会离京,且所要周旋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辈,孤身入敌巢更是凶险,却到底也没有唉声叹息担惊受怕。
她活到这年岁,历经过大风浪,知道有些事毫无建树,并没有什么意义。
她正修剪着花枝,约莫是听到了外边的动静,手中剪子便停了停,抬头即看到行至门口的常台笙。
“回来了?”谢氏说着又低下头去,继续修剪花枝,并未问多余的话。
但常台笙是过来同她告别的,自己要离京的事还未来得及与谢氏说,正想着要如何开口,恰碰上谢氏一脸闲定地侍弄花草,一时更不知要怎么开口。
谢氏蓦地抬头忽对她笑了一下:“来,帮我将这盆搬到那儿去,这日头当真是愈发厉害了。”
常台笙微愣了一下,赶紧上前搭了把手。给盆景挪了位置后,谢氏搁下剪子带她出了花房,说去洗手。常台笙应了一下,补了一句道:“还是母亲花房中凉快,这时辰外面确实晒得慌。”
谢氏不慌不忙去洗了手,路过伙房时还嘱咐厨工将梅子吊到井里去凉一凉。常台笙恍然瞥见陈俨口中那个做羹难吃的厨子,那家伙看起来有些呆头呆脑的,竟是……眼线?
她都快不知陈俨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结果谢氏微微侧头小声说了一句:“人不能貌相。”
明知是眼线还留着?
常台笙忙应了一声,也不往那边再看,跟着谢氏拐进了内廊。谢氏边走边道:“京城这天气就是这样,太燥。到了夏天,人都快烘焦了,偏偏大半个月连雨星子都见不着。”行在内廊中都能听到外面热闹蝉鸣声,夏季的确是近了。
谢氏补了一句:“到底不如江南舒服,若哪天我能不必耗在这里,也去江南寻个好地方,省了里外应酬,过怡然自得的日子。”她到底是有品级的命妇,在京城必有诸多交际走动,多少有些身不由己。
“母亲大约是未体会过,江南连绵梅雨也难熬,天像是破了个口子,怎么也修不好一般。”
说话间两人已出了内廊,常台笙绲奶欤又低声接着道:“这时日,南边也该梅雨不断了。”
“等你回去,梅雨大概也快停了。”谢氏极自然地带出了这句,“若不是这府里得有人留着,我都打算同你一道走了。”
常台笙微愣,谢氏解释道:“那孩子今早与我说你有事要回杭州了,打算何时走?”
陈俨竟全都说了,也不知会她一声,这家伙果还真是专断啊。
常台笙回说近几日就走,谢氏应了一声便转过身,往卧房的方向去。谢氏认为常台笙在这当口离京是好事,毕竟她现在是已死的身份,在杭州那假尸迷局解开之前,她待在京城,也许会招麻烦。何况再过几日,朝中必有大事发生,京城不是个安全的地方,还是离这风暴中心远一点为好。
谢氏进了卧房,常台笙出于礼貌便站在外面候着,谢氏转头见没了人,忙又出去将她带进来。常台笙正要开口,便见谢氏自屏风后抱了一只小箱子出来。
谢氏将箱子放在窗边翘头案上,打开小锁将里头东西一件件取出来,嘀咕道:“上回在苏州,也没给常遇那孩子像样的见面礼,这次就托你顺带过去,一定要给她。”
都是些稀奇玩意,有上面赏的有市面上很少得见的,从首饰到小器物,什么都有。
“太多了……”常台笙见她那架势,似要将这箱子里的宝贝全掏出来给她似的。
“不多不多,也有你的份。”谢氏一边翻找一边说着,“当时也未给你像模像样的见面礼,你就从这里头挑罢,余下的就带给常遇。你这次会先回苏州罢?”
常遇如今住在苏府,常台笙若要去替她送这份心意,必定是要去苏州的。若那样,必会见着苏晔,依苏晔的性子,恐是不会让常台笙单枪匹马回杭州,能帮一把也是好的。
这是谢氏的私心,她到底有些担心常台笙一人可能应付不来。
常台笙大约也猜到了她的意图,便答说是要先回苏州,再去杭州的。随后又几番推拒,从那一堆宝贝中挑了几个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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