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主如己的玄彬在侧,他一定可以认出,这种灿若星辰的光芒,他在多年前某个人与主子第一次交锋的时候见过,他清晰地记得当时他家主子犹如嗜血的双眸中燃起的熊熊战火,让他浑身散漫与冰冷的孤独迅速燃烧殆尽,再也找不到孤寂的痕迹。
简而言之,这是一种愈挫愈勇的固执与扭曲。
龙延拓低首而笑,不愧是小然儿啊,果然是处处有惊喜,本太子,喜欢。
玉潇然在成元帝的惊呼之下飞身而下,绯色的宫裙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痕迹,她面无表情缓缓在正中质地上好的地毯上跪下,曳地的宫群散落一片,声音空旷,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皇儿今日使臣宴上失态,还请父皇责罚!但是,在皇儿受戒之前,请容许皇儿为今日之喜各敬一杯酒,也不至皇儿太过失礼!”
成元帝看着跪地女子决绝的身影,身形几不可察地颤了颤,静默良久:“准!”
玉潇然盈盈起身,走至自己的案前,素手轻起斟满一杯酒,对着旁边座位上面色深沉的思彤道:“皇妹即将远嫁,姐姐在这里恭喜妹妹觅得良人,从此琴瑟和鸣,夫妻恩爱!”
说罢,仰首一饮而尽。
思彤敛去眼中无限光芒,摆出一种温婉端庄的盈盈笑意:“多谢姐姐吉言!”
玉潇然又斟一杯,面上已挂出疏离有礼的浅笑,步履轻抬,缓缓向那一抹淡雅如云的身影走去。
风华万千,仪态端庄,心事尽诛。
一剪红妆,渐渐逼近,长衣曳地,每走一步,仿佛在谁的心上又増千斤重担。
袖中带血的手掌早已惨不忍睹,染红了袖口的白衣,却不敌,大理石地板上那一抹纤细的鲜红身形绚烂夺目,仿佛浴血重生美人纯良。
慕容修文捏紧了袖中的双手,目光紧紧落在那一步一步想自己靠近的女子身上,距离步步缩近,心中却有明若朝阳的姿容渐渐远去,面色却依旧温润有礼无懈可击。
哪怕心如凌迟,他也依旧,温良谦恭,数年如一日,只为,心中那一丝难以启齿的执念。
瞬息之间,天地只剩下这一红一白,相得益彰,却也,步步成殇。
相隔,岂止千万丈。
素手如玉,身如磐石,心伤百孔,面上却无懈可击。
她笑得疏离有礼。
他笑得温良谦恭。
她素手高抬,白皙的手指与玉杯相衬,完美无瑕,宽大的衣袖迎风招展,声音仿佛淡若风出空谷:“今日殿下大喜,本宫却失态于众人,薄酒一杯,一者略表心意,还望殿下从此相忘于心!二者恭祝殿下与皇妹从此举案齐眉,荣华共享!”
从此,相忘于心。
从此,举案齐眉。
“多谢公主!”修长的手指接过玉杯,慕容修文温良有礼起身,却只在长袖相接的刹那动作一顿,温润的面色色仿佛在一瞬间碎裂又融合,敛眸的羽睫轻轻颤动,看不清眼底的眼色。
玉潇然看着一饮而尽的慕容修文,面色依旧,轻轻一礼后,转身向上,身形低了下去:“皇儿琐事已毕,请父皇责罚!”
一杯酒,断前尘,一转身,各天涯。
慕容修文慢慢坐下,肌肤上传来光滑温润的触感,微微垂首,那已染上鲜血的素袖间,静静躺着一枚精致玲珑的玉佩。
干涸的鲜血在晶莹剔透的玉饰下,触目惊心。
你我之间,至此,两不相欠。
成元帝放在案上的手一顿,面色转变不断,似乎踌躇未定。
“父皇!”赫连风起身出列,“今日乃大喜之日,不宜动用礼法!还请父皇三思!”
成元帝广袖一挥,暗自微微敛眸,缓了缓神色,而后面色一冷:“捧月公主失态于各国面前,不得不罚!着其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命令,不得擅自踏出宫门一步!来人,送公主回宫!”
赫连风暗自叹息一声,缓缓坐下,看向地上那一抹纤细的绯红,似有不忍。
成元帝看着走在侍卫前方的瘦弱身影,眼中讳莫如深,良久复恢复威严的笑容:“让各国使节们见笑了,宴会继续!”
一时间,丝竹管乐之声又起,仿佛又恢复了宫廷盛宴的繁华高贵。
但是,每个人,又仿佛不同了。
一场宫廷盛宴,化作了帝王家一个与众不同公主的不朽传奇。
她胆大,她彪悍,她直言不讳,她视权利富贵于粪土,她给那些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皇子公主一个无形的耳光。
同时,她又,风华盖世,天下无双。
从此以后,参加过那场盛宴的使臣和文武百官,每每提及那尚未完成的倾城鼓舞时,唏嘘不已,不仅惋惜,更是赞不绝口,却不知,一舞若毕,到底是怎样的风华和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