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四年,金人约宋攻辽,此时的辽国已然是强弩之末,辽地出逃,新帝临危受命,勉力支撑着残局。/p
宋人在战场上受的窝囊气似乎在那几战尽讨回来了,那些日子徐方给穆华夏写的信,都有跋扈气。/p
徐方大抵真的有从军的天赋,几场战役让他在军中地位连升,这更让他坚定了自己就属于战场的这一信念。/p
这件事是他在心中告诉穆华夏的,其间还大谈特谈其神勇战绩,龙飞凤舞的笔迹就仿佛其得意忘形的模样,穆华夏假装没读出其中夸大其词的成分,在回信中一一表示赞赏和羡慕。/p
仙源县的日子和平日并没有什么两样,偶有些捷报传来,也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为路边的茶摊添点儿生意罢了、/p
“要我说,辽人也到强弩之末了,根本不堪一击嘛!”/p
“诶,话不能这么说,是王师神勇无敌。”/p
“哦,对对对,照这个局势下去,收服北地是指日可待的事了。”/p
“莫说北地了,乘胜追击,趁金人立足未稳,先打他个措手不及!”/p
“哎,有理有理,我怎么没想到呢!”/p
“如此一来,天下一统,我朝有望再续汉唐盛世了!”/p
“何止汉唐啊,他们读书人都怎么讲的来着,什么唐虞三代......哎,许老儿,那话怎么说来着?”/p
许生已然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听了许久,那人扭过头来问他,他却不理人,只愣愣地看着人家,良久之后,摇摇头,起身走了。/p
“嘿,这老儿,什么意思?”/p
“嗨,年纪大了吧,别管别管,刚才说到哪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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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生自也是听到了前线的捷报,那些捷报一条条在印证着联金抗辽的正确性,可不知为什么,许生的心里总不踏实。/p
他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若非要将这种感觉宣之于口,那就是回光返照。/p
许生的预感是对的。/p
宣和五年,金人交还燕京,还了一座空城。/p
彼时的宋廷已然连军队的犒赏都拿不出来了,徐方在信中大发牢骚,但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地表示理解。/p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是徐方对自己的宽慰,用他的话说,谋大事者也不能拘于小利。/p
“但若是有这笔银子,我就能回家一趟了,虽然银子不多,但打了胜仗多少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徐方在信中如是写道。/p
徐方已然数年没回家了,连家书都不曾有一封,而徐镇,也权当没他这个儿子。/p
徐镇考上了宣和二年的进士,朝中、地方却没有空置的官位,只能回乡候阙。/p
徐镇回乡那日穆华夏去看了一眼,那才是真正的衣锦还乡,风光无限。/p
“羡慕吗?”穆华夏回家后,穆节这么问他。/p
穆华夏想了想,而后摇了摇头,“不羡慕。”/p
这回答似乎并没有让穆节太过惊讶,他甚至没有问原因,就这么让穆华夏走了。/p
宣和七年,辽国灭亡,金人趁势攻宋。/p
靖康二年,徽钦二帝被俘,开封沦陷,北宋灭亡。/p
短短五年时间,宋人甚至尚未从对辽战争的高歌猛进中回过神来,便已然要面对山河寥落之悲。/p
仙源县人心惶惶,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学堂还没有散学,许生正摇头晃脑地念着苏东坡的策论,便有人惶惶闯进来,喊着宋亡了,金人就要打进来了。/p
十几岁的孩子,不懂国破山河在之悲,只隐隐觉得大事不妙,一时间又吵又闹。/p
许生怔愣间抓紧了书册,身形有一瞬的摇晃,下一秒勉强扶住了桌子,才不至于倒下。/p
穆华夏看着许生手中握救命稻草般握住的书册,轻轻叹了口气。/p
再见许生,是在孔庙门前,多事之秋,孔庙的香火似乎更旺了一些。/p
许生站在门口那棵树下,仰头看着孔庙的匾额,一言不发。/p
“先生......”/p
“别叫我先生了,”许生的声音很轻,是垂暮老者的轻,他似是已经没有力气说话,“我读了一辈子书,连功名都考不上,哪里当得起这句先生。”/p
“先......”/p
许生摇摇头,“近来孔庙的香火,似乎更旺了些。”/p
“大概,也是求个保佑吧。”/p
“保佑什么呢?”/p
“谁知道呢,”穆华夏轻声笑了笑,笑声有几分无力,“任城头变幻大王旗又如何,孔圣人,依旧是至圣先师。”/p
这话听上去已是有几分不敬,但许生难得地没有反驳穆华夏。/p
“我近日在想,或许你是对的。”/p
“什么?”/p
“孔子周游列国,讲的就是为君之道......”/p
“先生不是举出耦耕荷蓧之丈人,拏舟之渔父,阙党、互乡之童子的例子来驳学生了吗?”/p
许生却仿佛没有听见穆华夏的话,他看着孔庙高悬的匾,喃喃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孔孟之道,是济世之道,济世书,何以济世?何以济世?......”/p
“先生......”/p
“我问你,‘以礼食,则饥而死;不以礼食,则得食,必以礼乎?’”/p
穆华夏愣了愣,这是《孟子·告子下》里的句子,但他不明白许生的意思,许生却不再开口。/p
许久之后,穆华夏决定还是规矩作答,“孟子曰......”/p
“不,”许生第一次这么直截了当地打断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