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华夏跟在他们后面,默默地听着他们谈论,时不时配合地发出一些声音,脑中所想却完完全全与眼前无关。/p
他在想村长,在想昨晚众人散尽之后,灯影里那个寂寞寥落的背影,那个谨慎的、被时代抛下的背影。/p
村长不希望他们走,村长当然没错,如今的大唐,早已比不上昔日的辉煌,这么个小小的村子,在天子脚下,都遇到过几波流寇,域外路迢迢,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p
村长不求富贵,村子里的人也一样,所有人所求,不过平安二字。/p
可是村里还有孩子,村长知道,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辈子已然注定了结局,可孩子们不一样,“读书”二字,算是打动了所有人的心。/p
如果能送孩子们去读书,如果村中出了个争气的考上了功名,那能改变整个村子的命运。/p
所以村长一番纠结之下选择了默许,穆华夏知道村长的痛苦,在村长看来,他的默许是在用这帮年轻人的安危,去换孩子们的未来。/p
只是这帮年轻人,尚不知前路艰险。/p
吴三说得眉飞色舞,穆华夏知晓他不是在故意弱化关外苦寒,人的记忆总是更偏向于留下美好,再苦再累,过去了便过去了,脑中剩下的,只有那些新奇与欢笑。/p
他们到长安城外时差不多正午,阳光驱着严冬的寒意,照在身上生出几分暖意。古旧的砖墙之上,磅礴的两个大字,长安。/p
山里来的小子们没见过这等气派,一个个站在城墙之下,微张着嘴,不敢进去。吴三老练地拍了拍身旁的李五,扬声招呼他们,“别看了,走吧,城里更热闹呢!”/p
是啊,城里更热闹呢。/p
街衢宽阔,四通八达,阳光之下的锦绣衣衫几乎与太阳争辉,车夫驭着马匹,在人群中稳稳地通过,偶见几个穿着厚厚冬衣的孩子,竞相追逐嬉闹。/p
李五几人紧紧凑成一堆,彼此推搡着前进,生怕冲撞了这里的“贵人”。吴三稍显镇定,但也只敢低着头一门心思往前走,心间只盼着快些到目的地。/p
那商贾住在长安城南的一处里坊,吴三显然不能提前说好今日拜访,但他竟也没多惊讶,大约平日里也见多了这样的“不速之客”。/p
商贾姓钱,名征,是个看着极和善的人。留着两撇小胡子,体型富态,一双眼总是笑眯眯的,笑迎八方客,这是做生意的面相。/p
吴三敲开了门,拱手称“东家”,他这一拱手做得极不熟练,而后面一行人照着他的样子学,更是学得乱七八糟。/p
钱征不揪这个礼,他常与粗人打交道,知晓该如何待人。于是只是笑呵呵地还礼,将他们一行人迎进家来,还客气地备了茶。/p
东家备茶,却是没人敢喝,几人只是拘谨地坐了,吴三赶忙开口说明来意,“东家,您明年还出去吗?我们这兄弟几个,想跟着您出关。”/p
“去,当然去!”钱征笑眯眯地打量着李五等人,很是满意的样子,“你们都要来啊?好,真好,那这一趟可就仰仗各位兄弟了!”/p
西域路远,东西若想卖出好价钱,便要比旁人走得更远些,而更远的地方,往往也能用更便宜的价格买到当地的药品、香料。/p
但也正因为路远,商队总是不好组,商人自是有舍了命也要赚钱的冒险精神,但他们雇的人不喜欢异国他乡的日子,价钱从来谈不拢。/p
李五他们被钱征的奉承吓了一跳,他们当然不会真的将这所谓的“仰仗”当真,但却又不知如何反应,只能愣愣地点头。/p
钱征笑得更欢了。/p
“那,东家,”吴三低头搓着衣摆,犹豫了许久,还是硬着头皮抬起头,“这次能有多少钱?”/p
年轻人脸皮薄,他们皆是为了赚钱而来,可在这珠光宝气的长安城,却又不好意思张口谈钱了。/p
“钱不是问题,不是问题,”钱征摆摆手,忽又仿佛才注意到时间一般,“呀,都这么时辰了,兄弟们吃过饭没有?坐下来吃顿便饭吧?”/p
此言一出,几人连连摆手,却吓得连个“不”字都说不出来。/p
“别客气,”钱征起身去拉吴三,“没啥好菜,主要还有事要请兄弟们帮忙,钱我们边吃边谈嘛。”/p
吴三愣了愣,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回头冲他们点了点头,几人不知所措地看着吴三,你看我我看你,最终也跟着去了。/p
席上,唐征极快地定下了他们的工钱,一人五百文,这与吴三带回来的钱相比足足少了一半,但没人敢问,大家看着吴三,吴三竟点头应了,那便没人再有意见了。/p
“兄弟们也别嫌少,还有商量,有商量。”钱征这么说着,却不说怎么商量,只忙不迭地劝他们多吃。/p
有人问几时出发,钱征也不答,只说“先吃,先吃”。/p
直到快散席了,钱征才说起出发时间,“说实话,这次我想再走远些,可能要过完年就走。”/p
说罢,还没等他们做出什么反应,钱征又忙不迭补充,“具体走到哪里我还在打听,但各位放心,到时候会加工钱的,绝不让各位白干。”/p
“谢谢东家,谢谢东家。”吴三率先反应过来道谢,余人皆是喏喏地跟着,钱征这才又笑了出来,“辛苦兄弟们了。”/p
出了钱征家,李五他们才算是自在了起来,几人奔赴市集买了碳,出了城又是有说有笑。/p
穆华夏没有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