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来监察进度的。/p
穆华夏站在那里,远远听得鞭子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地传来时,便知道有大官要来了,而这种时候来监长城的大官,只能是扶苏了。/p
他身边的长城吏将声音吼出平日里的两倍犹显不够,一时间,穆华夏满耳只听得“别偷懒!”“走快点儿!”“那边那个!起来!”/p
此时此刻大家也都不管自己管辖的范围有多长了,仿佛这万里长城,八百里外的一个人搬石头时慢了一步,他们都有义务去吼两声。/p
周步甚至不止一次地用眼神示意穆华夏,穆华夏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喊不出声。/p
他看见那些负着重压的人们的慌张和惶恐,他觉得这样不对,却又什么都做不了。/p
“你好像很悠闲?”/p
就算是在一片杂乱的吆喝声中,这声音也显得格外清晰,穆华夏扭头,看见马上的将军,蒙恬。/p
“人,不是牛马。”穆华夏淡淡地开口,纵使眼前人是名贯千古的将军,他不觉得自己有错。/p
“但长城,是边防。”/p
“是谁的边防?”/p
“国。”/p
“那,何为国?”/p
蒙恬看着穆华夏,他没想到区区小吏竟有跟他顶嘴的胆量,他没有说话。/p
但这并不影响穆华夏说下去。/p
“有良田曰国,有干戈曰国,有百姓曰国,”穆华夏说着,抬头直视着蒙恬,目光颇有些得寸进尺的意思,“将军说,对吗?”/p
“放肆!这是陛下的国!”/p
穆华夏笑了笑,他没有再反驳,却看向蒙恬身后的人,“公子也是这么想的吗?”/p
公子扶苏,那个为了四百余条人命直言进谏的公子扶苏,此刻正看着他,而他看不懂他的眼神。/p
最终是扶苏移开了目光,“蒙将军,走吧。”/p
穆华夏躬身一礼,而后让到了一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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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华夏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这次检查的结果似乎让两位大人物很不满意,孙广是黑着脸回来的,用周步的话说,孙老大的脸都能当碳烧了。/p
这话当然是后来周步悄悄跟他吐槽的,当时他们远远望见孙老大的脸色,没有一个敢吱声的。/p
“都哑巴了?!啊!刚才不是挺热闹吗?!”/p
孙广人尚在一里之外,可这一声吼仿若惊雷一般炸在耳边,有胆小的已而一屁股坐到地上了,穆华夏看了一眼旁边周步哆嗦的腿,悄悄扶了他一把。/p
昔日张飞喝断当阳桥,穆华夏觉得,孙广大概也有这本事。/p
“穆华夏!”/p
该来的总会来的,穆华夏深知虽然长城工期延误整体上跟他没多大关系,但这种时候,孙广需要一个出气筒,他显然是最好的选择。/p
他挺直腰板,往前站了一步,“在!”/p
话音未落,孙广一鞭子直直落到了他的脚边,就在偏五公分都会落到他身上的距离,穆华夏听见身后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p
脚边飞起的沙土石砾彰显着这一鞭的力道,穆华夏直视前方,眼神都没有晃动一下。/p
“挺厉害啊?啊!”/p
又是一鞭,比方才那鞭更近,但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落到穆华夏身上。/p
穆华夏不觉得自己跟孙广有什么过人的交情值得他为自己徇私,况且他现在所为就是在泄愤,只是一直留有余地。/p
穆华夏没有说话,这种时候说话只会激怒孙广。/p
他同蒙恬理论,是因为蒙恬是这里的掌权者,他若能说服蒙恬或许还能改变这些劳力的现状,但孙广不一样,他也不过是受人支使的小官,与他讲理只是徒费口舌。/p
而且还讲不明白。/p
“还有你们!”或许是由于穆华夏的无动于衷,孙广又忿忿骂了几句便调转了对象,“平日里怎么没见你们这么起劲?!”/p
“这是长城!长城是边防!误了工期,那就是叛国!叛国当斩!”/p
“啪!”又是对地的一鞭子,“把他给我弄起来!”/p
穆华夏不能回头,但他估摸着,大概是谁没站稳,坐了下去。/p
这也不能怪谁胆小,孙广凶名赫赫,在这里的人没有不怕的,不过好在这鞭子不曾打到人身上....../p
这念头刚在穆华夏的脑海中冒出来,就听得一片重物倒地的声音,“动作快点儿!别磨蹭!”/p
穆华夏听得一惊,赶忙扭头,却见得孙广背身信手一挥,那力道不小的一鞭,带倒了一片负着重石的劳力。/p
穆华夏皱了皱眉。/p
但这一下远远不是结束。/p
那些劳力大抵也是习惯了,在下一鞭到来前手忙脚乱地将散落的石块重新装好,顾不上查看身上的伤势,迅速爬了起来。/p
除了吴阳。/p
他腿脚实在不便,背上的东西又实在太重。/p
于是又一鞭。/p
他甚至还未来得及爬起来。/p
这一鞭更重,也更准。/p
穆华夏离得那么远都仿佛听到了皮肉绽开的声音。/p
孙广的鞭子又一次扬起。/p
穆华夏觉得自己站不住了,他想要去拦住孙广,却被周步死死拉住,“别管。”/p
“可是......”/p
“别管,”周步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你不管他尚有活路,你去劝,孙广非得逼你打死他不可。”/p
穆华夏不动了,以孙广的凶名,他真的做得出来。/p
那一鞭毫无意外地落下,穆华夏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