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歌者自歌,乐者自乐,寂寥悲戚者也且自寂寥悲戚。/p
那一夜,等到那些醉了的胡商都睡了,赵二、李五等人才敢凑到火堆旁,搓了搓被冻得僵硬的双手。/p
穆华夏抱膝看着明明灭灭的火光,不动声色地为他们留出了更温暖的地方。/p
李五坐到了他旁边,将头枕在了他的肩膀,大约是方才冻狠了,穆华夏听见他重重地吸了吸鼻子。/p
“我想回家了。”李五如是说。/p
穆华夏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在他们几人中,李五自小就是最黏人的那个,小时候嘴甜又会撒娇,常能比别人多得两块糖。/p
长大后不好意思再撒娇了,但嘴甜和黏人却是没改,整个村子数他最愿意往村长家跑,总能哄得大娘给他做各种好吃的。/p
可现在,他可以依赖的人离他万里之遥,尚没长大的孩子,要独自面对孤独和陌生人,热情却又莫名排外的陌生人。/p
在遇见康岩的商队之后,李五突然找不到归属了,他显然不是唯一的一个。/p
这些过于热情的胡商,就姑且将他们算作胡商吧,习惯了大漠行商的一切可言说、不可言说的规矩,而这些规矩,将初到此地的胆小的汉人隔绝在外。/p
他们喝酒吃肉,他们起哄喧哗,他们围着篝火且歌且止,而钱征,和他们一起。/p
李五这才发现,他一直视为依靠的钱征,原本和他不是一路的,这个发福的中年商人,竟是属于那个勇敢而热烈的大漠的。/p
可他不是,他们不是,在那个山村,临行前村长嘱咐要听东家的话,是以他们所会做的,只有听话而已。/p
他们不敢喝酒,也无法融入他们吵闹,那个原本让他倍感新鲜和憧憬的大漠,经过如此一夜,便徒留未知的疏离和恐惧了。/p
原本不是这样的,原本他们还能和彼此说说话,他们对此地同样陌生、同样好奇,他们可以聊家乡的旧闻,聊对来日的向往。/p
可李五莫名有种预感,这样的日子,今后不再有了。/p
这种预感来源于他的恐惧,而怀有这种恐惧的,显然不止他一人。/p
赵二将头埋在膝盖中间,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很小,可能还不及沙漠夜里的风声大,但在场的每个人竟都听得清楚,这或许也是一种心灵相通。/p
“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p
“肯定一切如常,”吴三努力打起精神安慰大家,他曾体会过一次这种万里思家的无助,知晓这种痛苦与煎熬,“爹他们比我们老练多了,况且还有村长在呢!”/p
“村长......”不知道是谁喃喃叫了一声,听声音竟有些哭腔了,“村长肯定天天守在村口,等我们回去。”/p
吴三刻意地笑了两声,仿佛听到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村长也知道,等我们回去,差不多也要年尾了。”/p
“华夏,我们还能赶上过年前回家吗?”赵二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头从膝盖上抬起来,目光殷切地看着穆华夏。/p
穆华夏不知道这问题赵二怎么会抛给他,但怔愣了片刻之后,却又不知该如何作答。/p
还能赶上回家过年吗?若按钱征的计划,怕是不行了,待得他们走到疏勒恐怕已是年中,更何况钱征的野心是向着大食去的。/p
可此情此景,他又如何忍心摇头呢?或许,给他们一点希望,他们尚能有一点西行的动力吧。/p
“大概吧,”于是穆华夏选择了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也不知道东家是怎么打算的。”/p
“要是能回家过年就好了,”李五的声音自他肩头传来,“我还想吃大娘包的饺子。”/p
“我也想吃饺子了......等我们赚了钱,要多多地放肉!”/p
是啊,等我们赚了钱,这世上为钱奔波的人们,也唯有钱能唤起他们一点生活的动力了,往前走吧,他们绝望而无奈地想,等赚了钱,就能回家了。/p
大漠中的孤独,真的是能逼死人的,仿佛每个人都只是这渺茫大漠的一叶小舟,无人渡你,你亦不能渡人。/p
而只有切实体会过这种孤独,才能明白那些苦中作乐的商人们,他们的乐观、豁达是多么伟大。/p
大漠行商,夜里是要有人轮值的,那一夜,他们共同值完了岗,以致第二日康岩看见他们萎靡的神情,自责地表示下次一定安排好值班的人。/p
钱征接受了康岩的歉意,并且亦亲自向赵二等人表达了歉意,毕竟他昨日也无知无觉地睡死了过去。/p
接下来的日子是最难的,茫茫沙漠,没有水源,只能吃些冷硬的馍馍,夜里睡不安稳,还要时时防范着各种蛇蝎蚊虫。/p
好在他们不缺有经验的引路人,好在,这条路偶尔能看见回程者。/p
回程的人几乎是赵二等人全部的希望,若是能和这些人一处扎营,他们的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往那些身上瞟,却总是没有胆量上前聊一两句话。/p
回程的人身份各异,有返乡的游子,有往来的商旅,也有朝廷的使臣。/p
钱征最怕遇见第三种人,尤其是大唐遣往西域的使者,纵使他再八面玲珑,做贼总归还是心虚的。/p
事情就是这样不巧。/p
看着持旌节、着官服的队伍迎面走来时,钱征几乎想把自己藏进地缝里,可如此之大的沙漠,就偏生找不出一个可供他藏身的地缝,又或者是藏赃。/p
那领头的官员见着他们倒十分欣喜,这西域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