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徐徐叹息,心头一直揪着,这时却看开了,换了个松快的口气道:“也许咱们都太寂寞了,需要有个伴儿。”
他脸上表情凝重,并不见笑容,垂着眼道:“娘娘说得是,宫掖之中生活寂寞,臣也有晃神的时候。但是娘娘要相信臣,臣……”
似乎以往种种都过去了,翻过巨大的书页,一切夹带进了昨天,现在又是一片柳暗花明。他仍旧称她娘娘,仍旧自称臣,是想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去了。音楼忽然感到酸楚直冲上鼻梁,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眼里的雾气吞咽下去。
她曾经犹豫该不该捅破那层窗户纸,之所以害怕,就是担心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没有喜极而泣,两下里只有深深的无奈。她微哽了下,“厂臣不必说我也懂得,刚才的事咱们各自都忘了,过去就过去了,就算是个玩笑,以后再别记起。”
他下意识掖了掖唇峰,咬破了他的嘴,让他以后别记起……记不记起是他的事,但是她能忘记自然最好。想得越多心头越乱,便点头道:“全依娘娘的意思办。我今儿着急上步府,绣楼里的买卖都搁下了,这会子歇是歇不成了,还是过去看看吧!把事情办妥了,好上南京去。临行前皇上有过旨意,南苑王府是唯一的外姓藩王,这些年风头愈发健,再不辖制恐怕生乱……”他絮絮叨叨,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趿上鞋,转了两圈,又发了回呆才想起来束发,整好了衣裳瞧她一眼,匆忙背着手出门去了。
那厢步家着急打发音楼,三天之后就有消息传来,说六月十六是上上大吉的好日子,请厂公做个见证,南苑那头花船一到就让人出阁了。肖铎没有不应的道理,不过放不放人就是后话了。
嫁闺女,不单看日子,还要看吉时。那天一早步府就张罗起来,宇文家接亲的人都到了,却迟迟不见音楼回来,曹夫人在堂屋里急得团团转,“明知道今儿要祭祖上路的,这会子还没动静,那个肖太监是什么意思?”她冲步太傅喋喋抱怨,“那天就不该让音楼跟着他去,哪里有女孩儿到了家又给带走的道理?宫里管事管上了瘾头,到咱们家做主来了!”见她男人不说话,心里愈发焦躁,“你还杵着,脚底下这块地长黄金是怎么的?这样的当口还等什么?还不打发人上行辕里催去!拿了人钱财就这么办事的么?要不是落了把柄在他手上,我倒要去问他,强梁还将三分义气呢,他这么翻脸不认人,怪道要断子绝孙!”
步驭鲁被她聒噪得脑仁儿疼,又怕她没遮拦的一张嘴惹出事来,跺着脚叫她噤声,“仔细祸从口出!还嫌事儿不够大么?他是什么人,由得你嘴上消遣?已经打发老大请去了,那头不放人我有什么法儿?只有等着!”边说边仰脖儿长叹,“原想孩子上了轿就万事大吉了,谁知道出了这纰漏。南苑的人候得不耐烦了,再等下去只怕捂不住。”
曹氏听了哼笑,“怨得谁?还不是怨你那好闺女!我瞧她进了回宫,旁的没长进,心眼子倒变多了。这头依着你,转过身来就给你下药!亏你还有脸在我跟前说她好,好在哪里?这是要把你这亲爹架在火上烤,你背上烫不烫?生受得住么?还指着她将来升发了孝敬你,瞧好么,不要了你老命就不错了!”
女人不讲理起来比什么都可恨,步驭鲁自己也没主张,只管立在门上瞧,烦不胜烦地打断她,“啰嗦能把人啰嗦回来?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同我嚼舌头,有这闲工夫上前头招呼人去,把那几个嬷嬷安抚好,回了王府说几句顺风话,将来自有你的好处。”
曹夫人骂归骂,事情总不能摊着不管。想了想实在没法儿,试探道:“音楼替不了,宋堇锏男闫链虬绱虬缢蜕匣ń蔚昧恕K跟在音阁身边这些年,府里的事儿也不用多嘱咐。一个丫头出身的能进王府做庶福晋,她还不对咱们感恩戴德?只要她不说话,咱们认她做义女。至于你那个好闺女,这个家是没她容身之所了,叫她自走她的阳关道去罢!”
步驭鲁叱道:“你疯魔了不成?进选的事惹得一身骚,这会儿替嫁替到王府去了,这世上别人都是傻子,只有你聪明?你让一个堂堂的藩王纳你府里的丫头做庶福晋,你脸可真大呀!成了,别想那些没用的了,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搪塞南苑的人吧!”
话音才落,管家从中路上一溜小跑过来,边跑边道:“给老爷回话,东厂的肖大人来了,这会儿到了御街,眼看就进巷子了。”
步驭鲁大喜过望,忙整了衣冠到门上迎接,果然一乘金轿停在台阶下。轿里人打帘出来,锦缎蟒袍一身公服,日光照着白净的脸,也不言笑,宝相庄严恰似庙里的菩萨。风风火火抬腿进门来,步太傅在后面点头哈腰他都不管,倒是对院子里的嫁妆很感兴趣,转过头吩咐云尉,“千户数数,太傅大人给大姑娘的陪嫁有多少。”
云尉应个是,大声检点起来,从一数到八,两指一比,不无嘲弄道:“回督主的话,太傅大人讨了个好口彩,大小共八抬。”
江南嫁女儿,三十六抬四十二抬是寻常,像这样八抬的真是连门面都不装了。肖铎哂笑道:“太傅想得周全,走水路么,嫁妆太多了运送不便当,还是精简些的好。咱家出门瞧了时候,到这儿也差不多了,大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