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诺死了。
陆希的断言如此之精准。半个时辰,她一刻钟也未多留。
可是,诺姑姑,你怎可如此狠心,抛下清儿?
薄瘦女子苦跪榻旁,肝肠寸断。
声声呼唤,如泣血子规。
紧握着肖诺的手指,蓄满泪珠的双眼水雾迷蒙。她伏上床榻,侧脸贴上肖诺冰凉的身体,乱泪滚滚。
“你让我,怎么办……”
女子呜咽不止,喃喃自语,无助至极,哭得宛如幼孩。
心恍如回到六岁那年,阴冷绝望,如重霾卷覆,无穷无尽。
十二年前,那个可怕的寒食节前夜,肖诺带她永远地离开了昭德王府。那个夜里,她和此刻一样,悲痛欲绝。
肖诺抱着她躲在后院,她知,母亲自缢而亡,她闻,父兄被官兵拖走,她明,家已散。
肖诺点了火,烈火燃起后院厢房。
熊熊火光中,她听见肖诺说:清儿,忘记这一切,从今往后,诺姑姑会照顾你,无伤无痛。
缘何,苦厄不止。
那个承诺会照顾她的诺姑姑,竟在今日,离开了她……
如此惨痛。
缘何?缘于——国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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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天际露白,竺饮清已不再落泪,僵跪着,宛若失了魂魄。
屋内,气氛安静凝窒,略诡异。
英挺的身影立在几步外,凝眸望着榻旁长跪的女子,目光若渊,幽远深旷。
韩束踏步走进来,低声唤道:“将军!”
长身男子侧过身来,面色薄凉如水。
韩束轻声禀道:“国相府那边已经封锁了城门,正在全城搜捕!”
清朗的眉眼轻轻一动,眸光低垂,似乎思量了片刻,他低声道:“让岑儿送套女装过来!”
片刻,岑儿送了衣服来。见他示意,她将衣服放在桌上便退下了。
他沉着眸子望向榻旁清瘦的黑色身影,眼角微弯,终是走近了。
他侧过身,一俯首便望见那挂着泪痕的苍白侧脸。
女子视线定定地驻在榻上,单薄瘦削的身子动也未动,白皙如雪的面庞上似无表情,薄唇褪去血色,细细密密的睫毛偶尔轻颤。
那面容映入他眼里,冷清凄然,好似有什么忽触到心,他要说的话哽在了喉中。
她却在此刻转过脸来,抬首对上他的眼睛,明澈无垢的双瞳已是通红,黑白分明的瞳眸中布满了细细的血丝,分明昭示着沉入心底的伤痛。
她问:“你可有听到……诺姑姑留了什么话给我?”
嗓音已是黯哑,一字一顿,似乎每个字皆是用劲心力推出来的。
他轻怔了一瞬,黑眸不由地发紧。静默了片刻,他才沉声道:“她让你……别难过。”
他骗了她,这不是肖诺留给她的话,而是……他想对她说的。
“呵……”
她惨白的薄唇倏然上扬,唇畔跃上一道幽深凄苦的笑,双眉揪如皱褶,语声尽是怅惘:“好,我不难过……”
只淡淡的一句,不知怎地,却令人心颤。
“桌上的衣服你换上,天亮之后我派人送你回去。”他淡淡地说道,抬起头不再看她,转身便走。
“不必了,我自己回去。”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要带她回去,借我一辆马车……可以么?”
他心下轻动,转过身来。
她却没有回头,仍是背影向着他。
乌眸望向她散在肩上的凌乱长发,他的嗓音十分低沉:“我可以借你马车,但你带不走她。带着她,你连城门都出不去。”
她身子一颤,心中大恸,揪心之感牵扯着每根神经,犹如无数利刃刺入身体各处。
她凄然地闭了双眸,吐字艰涩无比:“我要带她回竹山,我不能让诺姑姑也死无葬身之地……”
她说“也”?
他瞬间便想起了昭德王府之事。
历来,北恒国被判满门抄斩的罪臣尸首皆由官差随意丢至御用狩猎林中喂食野兽,尸骨无存,旁人根本无敛葬之权。
她必是想起了惨死的亲人。
“我会挑个不错的地方,厚葬她!”他只留下这么一句,不等她应声便大步迈出了门。
竺饮清微愕地转过身来,只望见幕帘外远去的精瘦背影。
此刻,她猛然想起她还不知他是谁!昨夜那般着急混乱,她分不出一点心思,竟不知她进的这座府邸是什么地方。
似乎听到他们唤他“将军”?
北恒国的将军么?北恒的将军应该很多吧,他是哪一个?
此刻她是在他的府上么?
他,为何会帮她?
她想不清楚。
然而,要带肖诺回去的念头却没有因他那一言而消去。
在她心里,待了十二年的竹山已是她的第二个家。当然,那也是肖诺的家,她自然要带她回去。况且,她给竹姨的留书都保证过她会找到肖诺,她们……会一起回去。
即使,带回去的是肖诺的尸体或是,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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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儿奉着澹台肃珩的命令,胆战心惊地进入内堂,准备帮死去的肖诺整理一番,却发现竺饮清已仔细替肖诺擦洗过。
岑儿不敢多望榻上的人,毕竟那已是个死人,她自然害怕。
她站在几步之外,怯怯地开口:“姑娘!”
发着愣的竺饮清瞬间回过神来。她转过脸看着岑儿,眸中却是一片空洞,眉眼之间哀戚暗藏。
“姑娘……将军让我……让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