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澹台肃珩并未留府休息,下晌便去了灵泉行宫。竺饮清如常跟随。
自初至熙城那夜遭遇行刺一事后,明王朱慎一行便被转移到灵泉行宫,这几日多待在行宫闭门不出,除了进宫觐见皇帝,便是受庆王之邀过府听了几场戏,先前定好的诸多行程和节目或取消,或延后,如今唯一确定的便是明日的镜心湖之游。
位于宫城东南方向的灵泉行宫乃是北恒初立时朝廷花了重金敕造的,原本仅供皇帝及宫中亲眷休憩之用,多年来时常修缮改建,如今已颇具规模。
行宫内,亭台楼阁,假山小湖,应有尽有,其中的灵泉汤更是绝佳的温浴场,整座灵泉行宫俨然一座偷闲宝地。此外,行宫内亦配有专门的皇家歌舞姬、伶人,专供消遣娱乐,因此待在驿馆内其实也没那么无聊。
如今行宫附近巡探的守卫已比寻常多了数倍,宫园内外皆是戒备森严,只粗乍一看便能感受到明显的紧张之势,行刺一事的阴影似乎跟随着明王从驿馆一直弥漫到了这行宫。
然而走近宫园内里的感觉却并非如此。
一踏进园中石道,悦耳的丝竹之声翩然入耳,竟是一派升平之象。
身着甲胄的徐重疾步迈到近前,躬身拱手,朝澹台肃珩恭肃行礼。
澹台肃珩一问才知此刻明王朱慎正在毓秀楼听琴。除此之外,徐重还禀了另一个消息:今日明王有客到访。
“那客人是谁?”澹台肃珩面露惊讶。
“是一位年轻公子,姓甚名谁末将不知,是明王亲自到门外迎接的,皇上派来的赵统领都未说什么,末将也不敢阻拦,那人看着似乎同明王十分熟稔,末将心猜他应是明王的朋友!”徐重认真地答道。
“嗯,”澹台肃珩蹙眉轻应一声,随后便道,“继续守着吧!”
“是!”
徐重退到一旁,澹台肃珩大步朝前走去,竺饮清朝着徐重微一躬身,行了一礼,便快步跟了上去。
出乎意料之事总是说来就来,容不得一丝罅隙让心思兜个弯。
当竺饮清踏上毓秀楼,一眼望见与朱慎相对而坐的白衣身影时,便是如此感受。
那清俊优雅的姿态,凤眸朱唇,言笑晏晏的男子,分明是——孟隐!
徐重口中的那位客人竟是孟隐!
脚步一落地,她不由地瞪大了眼睛,狠吃了一惊。
那个奇怪的富公子孟隐和明王朱慎有关系?
这人……果然不简单,实在是——太令人疑惑了!
她心中暗自低叹,转而抬眸看向斜前方沉步向前的澹台肃珩,却只望见他不动声色的侧脸。
那头,正与孟隐浅笑低谈的朱慎望见忽然进堂的两个身影,似乎略有意外,转瞬便挥手示意堂中抱琴的两名伶人退下。他悠然起身,一旁的白衣身影也随之站起来。
颔首而立的竺饮清下意识地往澹台肃珩身后移了移,好让他的身体将她遮挡一些,脑袋也埋得更低,然而却未能躲过对面那双犀利的凤眸,她分明感觉到一道尖锐的目光朝这边投来,转瞬即收。
“澹台肃珩见过明王殿下!”长身微躬,沉敛的声音不含一丝杂质。
“澹台将军免礼!”朱慎往前移了两步,面含浅笑,眉宇之间自带几分独有的贵胄威仪,“听闻澹台将军日前遭袭负伤,如今可还好?”他语声淡淡地问道,虽是关切之语,然而眼中蕴着的却是淡漠与疏离。很显然,这问候仅是客套言辞。
“已经无碍,多谢殿下关心!”澹台肃珩亦是淡然作答,继而问道,“这行宫明王殿下住得可习惯?”
“甚好!本王十分满意!”朱慎笑笑,转头朝身后的孟隐望了一眼,又看向澹台肃珩,“哦,忘了同将军介绍了,这位是本王的义弟孟隐,今日才来行宫看望本王!”他说着便朝孟隐指了指。
义弟?
竺饮清又吃了一惊。
这个孟隐能耐还真不小!
她心中正咕哝着,忽听熟悉的清隽之音飘然入耳:“不瞒殿下,其实……我与澹台将军早已相识!”
这……这人怎么这么坦白?
竺饮清不自觉地皱了眉头,继而便听到朱慎半带疑惑半带调侃地道:“哦?你才来熙城个把月而已,怎地这般交友广阔了?”
“呵……”孟隐轻笑一声,踏步走上前来,朗声道,“此事说来也是巧合,一切倒是与……澹台将军身边这位……”
他语声渐缓,脚步却已踏到近前。
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双锦缎白靴渐渐走近,竺饮清心中瞬间“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人怎么忽然这般拎不清?
他该不会……要当着那位明王的面详细叙述先前相识的经过吧?那岂不是拆穿了她的女子身份?
虽然如今这身份不过是个虚设,也只是让她出入方便了些,清楚的人都清楚,怀疑的人想必仍是怀疑,但是这一切……跟这位明王一点儿关系都扯不上,这孟隐在这种场合找她麻烦算是个什么居心?分明没有道理啊!
“孟公子,先前本将这亲卫秦清若有何冲撞之处,还请公子大度宽谅,少年轻稚,难免气盛!”这声音从容不迫,缓缓出口,却是稳实安平,竟是方才沉默的澹台肃珩!
且不说竺饮清听得一怔,正凝眸迫近她的孟隐亦是微微一愣,他止住脚步,凤眸倏抬,深邃的目光朝着澹台肃珩望去。
两人眼神相触,皆是平静从容,然而彼此却都从对方寂静无澜的眸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