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恒国的帝都最近总是出奇的热闹。
对于居于天子脚下的寻常百姓而言,虽然离那座最巍峨最高贵的宫城近到极致,但是,朝堂之事、帝王之事仍是天高皇帝远的事,这种“高”和“远”与实际高度和距离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因此,对于这次轰动帝都的刺客事件,什么南宿明王、什么刺客、皇帝,也仅是市井民众茶余饭后的重口味佐料而已。
然而,这种佐料经过好事之徒的添油加醋,往往会成为众多说书先生的拿手好菜。
对于把传播八卦当做营生手段的说书先生来说,帝都提供了如此有料的好菜,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定要趁机好好润色一番,再到各地招摇过市,猛撞一笔舌灿莲花带来的“巨财”。
不过,这些伶牙俐齿、头脑灵活的先生们可能没有想到自己也许会在不知不觉间充当了重要的信使,将某些重大的消息以一种不太正式的方式悄然送到某些重要人物的手中。
比如,正在瑶山吃斋念佛的仁懿太皇太后。
比如,正在瑶山陪伴皇祖母的孝姝公主和灵犀郡主。
仁懿太皇太后是先帝阳承徵和庆王阳承禹的生母。自从当年先帝因病驾崩后,这位年迈丧子的太皇太后似乎伤心过度,心情一直阴郁。然而,孙儿年幼,朝中又逢多事之秋,虽有庆王与国相辅政,太皇太后仍然放心不下,一直心有忧急。
直到见着新帝渐渐长大,北恒国势日益平稳,这才安心地过上了吃斋念佛的清静日子。而位于帝都邻城洛城的瑶山正是她最常待的地方,一年足有*个月是不在宫中的。
这一次,逢上两位孝顺的孙女儿前去陪伴,太皇太后自然高兴,斋吃得更香了,经也念得更有劲了,心中便酝酿着一个让孙女阳灵犀几近崩溃的计划,那就是要一直在瑶山待到年关再回宫。
不想,一个让她惊骇得几乎要晕过去的消息就在这个时候传进了耳朵里。
据说,这消息还是那位跟了太皇太后几十年的老嬷嬷下山采买时听来的。
据说,还真是从路边的说书先生口中蹦出来的。
只不过,蹦到她的耳中时,已经与故事最初的模样有了几分差别。
当这位年近八十的老人家听到自己的皇帝孙儿被贼人刺成了重伤,以致向来勤政的他连早朝都歇了一日时,她简直如五雷轰顶。
当她再听闻罪魁祸首是自己的亲儿子庆王,如今已被关进大理寺,就等着斩首示众时,就如同头顶上又加了五个惊雷。
若不是身旁两个同样惊怔得说不出话来的姑娘在呆愣之余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这位受到如此重大刺激的太皇太后估计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了。
于是,后面的事就很自然了。
太皇太后斋也不吃了,佛也不礼了,带上两个孙女心急火燎地摆驾回宫了。
当然,这些事澹台肃珩与竺饮清是没有亲眼看见的,所有生动的画面皆来源于后来那位灵犀郡主绘声绘色的讲述。
太皇太后突然回宫,这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自然也不是小事。
首先,这是皇帝阳修狄没有料到的。
对于这位向来孝顺祖母的少年皇帝而言,让老人家担心自然是他所不愿的。因此,他还特地吩咐过,遇刺的消息暂且封着,在送去瑶山的问候笺中只字不提。
不想,这事叫那些民间信差给带了话去了。而且,带去的话还歪得不成模样。
再者,这是国相郑全不愿看到的。
太皇太后是什么人?是他那死对头的亲娘啊!
虽然郑全知道仁懿太皇太后已经很久不过问政事了。想当年新帝尚幼,凡是朝中有何重大之事,众臣还会特地向皇帝那位老祖母请示一番。可是,如今情况已然不同了,太皇太后就算回来了,干涉政事这种事她应该是不会做的。
但是——他要整死的是她的亲儿子啊!有哪个做娘的会淡定地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心中本就有几分惆怅的国相大人不由地仰天一叹。
然而,这种略显消极的情绪只在他心上盘桓了一小会儿。很快,所有可能不利于他的因素立刻飞速发酵,在他心中渐渐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让这位本就狠厉决绝的国相迅速坚定了一个念头——决不能让那个澹台家的小子查下去!
虽然这一次的行刺与他没有一点关系,但郑全心中的忐忑并不比那位被软禁在大理寺的王爷少一分。他早已把这案子前前后后的事儿仔细地琢磨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这案子诡异得很。
不管怎样,驿馆的行刺是他下的手啊,再加上先前坊间满天飞着的传言一直梗在他心上,如今就不由自主地担心澹台肃珩查着查着就摸出什么来了。
所以,对于此刻的郑全来说,最盼望的当然是这案子到此为止,不能再让它横生枝节,最好皇帝早点定了庆王的罪,早日斩首,便是皆大欢喜了。
看来,如今必须得折腾出点事儿来让澹台家那个狂傲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栽一把了!
再来一次刺杀吗?
不行,时机不好,动作越激烈,风险越大。
那个庆王还在大理寺,此时要弄出个刺杀事件,难免让人浮想联翩,保不准真替那个死对头洗脱了嫌疑呢!而且,那小子身手不错,只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再露出什么马脚就麻烦了!
这厢,国相正苦苦地凝眉细想着,寻思着找出一个既能绊住澹台肃珩又能保自己无虞的两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