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我?”周韩深问:“你的公司,你的事业怎么办?”/p
“不要了……”周瑾腾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地摇头,“钱赚多少是个头,可我只有您一个爸,我不能再失去您了。”/p
周韩深深吸一口气,“我一只脚迈进棺材,不用你陪,你去做你应该做的事。”/p
周瑾腾还是摇头,“爸,我该做的就是陪……”/p
“我、让、你、走,你聋了吗?”周韩深瞪着他,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这让他本就寡瘦的脸变得扭曲可怖起来,甚至泛起一层不详的『潮』红。/p
周瑾腾『露』出一个短暂的茫然无措。/p
周韩深压抑的愤怒失望瞬间被他这一个表情点燃,他忍无可忍地冲着周瑾腾破口大骂:“周瑾腾!你优柔寡断目光短浅也就算了,如今你连担当都没有了吗!!偌大的公司、多年的心血你张嘴就不要了!我死了之后,你能守住什么?我敢把什么交给你?!我对你太失望了、咳咳咳咳——”/p
原本还平缓发声的机器顿时开始激烈的发出警报,一直等候在旁的医生护士冲上来,病房里好一阵兵荒马『乱』。/p
贺舒站在一旁看着周瑾腾,难得没有幸灾乐祸。/p
他知道,周韩深发这么大的火,反倒证明他对这个儿子还是有点感情的——他半截身子入了土,儿子还是不成器,这让周韩深如何不恨!/p
周韩深心里太清楚了,他的商业帝国要是放到周瑾腾手里,那不是对他好,而是在催他的命!/p
贺舒的目光落在被挤在人群之外、被他父亲一席话打击得形容萎顿的周瑾腾身上,心想——显然,做儿子的完全没有领会到他老子格外多给他的良苦用心。/p
躺在病床上的周韩深抬手挥退围着他的医生护士,他盯着棚顶,眼中聚起来的那点精气神逐渐黯淡,他叹了口气,说:“都走吧。”/p
周壑川看贺舒,贺舒对他摇摇头,示意——你先走。/p
周壑川一点头,站起身对病床上的周韩深说:“父亲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p
说完,真就半点不犹豫地走了出去。/p
周瑾腾看着地面,艰涩地开口:“爸,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回去,您别生气,过一阵儿我再来看您。”/p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周韩深的回应,便神『色』郁郁地出了门。/p
这下房间里就剩贺舒了,一旁的段南给他一个“你怎么还不走”的眼神,贺舒当没看见。/p
段南继续瞪他。/p
周韩深突然出声:“你还在这干嘛?”/p
贺舒一哂,反问:“那不然我去哪?”/p
他不等周韩深说话,继续道:“我没几年活头,更陪不了你多少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你就全当了了我这个将死之人的心愿吧。”/p
他这话一说完,连真正快要死了的周韩深都觉得无语。/p
“你想留就留吧。”/p
贺舒笑了一下,也起身出去了。/p
周壑川正在门口等他。/p
贺舒没说话,但周壑川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有些不舍地『摸』『摸』贺舒的脸,低声说:“照顾好父亲,也照顾好你自己。”/p
贺舒:“嗯,你也是。”/p
周壑川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带着人快步离开,他走得急,就像生怕慢上一点,就会再不舍得走一般。/p
——他们都有各自此时必须要做的事,所以注定要忍受分离。/p
贺舒目送他消失在走廊尽头,心也跟着空了一块。他靠在墙上,既希望时间慢一点,又不忍让时间过得太慢。/p
死神的镰刀已经架到了周韩深的脖子上,他仍旧是个说到做到的人。/p
他说“等我快死了你们再来”,那在还死不了的时候,就会谁也不见。/p
贺舒推着周韩深在花园里散步,听着轮椅在石板上碾过时发出的咔哒咔哒的脆响,贺舒望了一眼大门口驻足的人,“不见?”/p
周韩深闭着眼,“不见。”/p
——这已经是自上次在医院分别,周瑾腾第五次被拒之门外。/p
周瑾腾站在原地看了十分钟,转身离开,贺舒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可能不会有第六次了。/p
他果然再也没有来过。/p
这天,贺舒正和周韩深聊着贺舒刚被捡回来时闹得各种笑话,两人一边说一边笑,笑着笑着,周韩深就没声音了。一旁的医生过来检查,段南朝贺舒叹气,“最近先生昏睡的频率越来越高,他太累了。”/p
贺舒放下手里扒了一半的橙子点点头,走出病房,回到自己的房间。/p
他闲庭信步一般走进卫生间,两手撑在洗手台上,身形一顿,弯腰猛地吐了一大口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