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琴最初搬进来的时候我曾经不希望她感到孤单和多心,而刻意定期频繁的来探望。原来人最在意的永远是自己,一旦受到干扰便会轻易暴露出自私的本质,前一段时间的琐事一件件负担下来,我便终止了来这里探望的行程,因为难以启齿,甚至连招呼都没有打,可候琴终究是候琴,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她永远都有办法对我做出最有力的反击。
曾经数次的探望,轻车熟路,周佩芷独自一人留在了大厅里,在护理的陪同下我来到了候琴房间的后门小窗户外。
照理说候琴的房间来过不少次,从第一次到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视角的问题,总觉得时隔一段时间后她的房间忽然变得空旷起来,颜色沉重、格调单一,让人一眼看过去便感觉落寞孤独。
朝阳灿烂晴好的早上,房间里的窗子被厚重的窗帘遮挡,加上没有开灯显得格外昏暗。轮椅上的候琴垂头坐在,目光空洞没有焦距的盯着一个方向发呆,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的黑发已经有半数以上变成了白色。
怎么会这样,明明上次过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心脏猛然一滞,随后被一种仿佛可以将人吞噬的自责和歉疚所牵制。
“你应该早些告诉我。”也许应该说是人的本能吧,在遇到自己异常懊悔且无力改变的事实后,潜意识里往往会将当初造成该结果的直接原因推脱到他人身上,以求自己能够从令人绝望的懊悔中解脱。我自然毫无例外,甚至应该说是各种典范,候琴的白发仿佛夏日正午的阳光一样强烈直接的刺痛我的眼睛,她异常落寞孤苦的样子让我联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恨不得找到锋利的鞭子抽打自己。
“——进去看看她吧。”
回头看到护士离开,视线不自觉的始终跟着她的身影,直到完全消失在长廊的尽头方才鼓起足够的勇气迈开自己的脚步。
脚步轻缓的走到门口,心中难过的几乎没有办法呼吸,调整片刻后方才习惯性的拧门把,却不期然身体一顿被阻力顶回来——房门被她从里面反锁了起来。
咚咚——咚咚——
鼓起勇气敲门却没有勇气开口说话,只一直重复自己的动作,半晌之后终于听到里面传出比敲门更加清浅的应答。
“孩子你回去吧,我已经吃过饭了。”即使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前方的时刻,她依旧克制有礼,如果当初在台湾第一次见到她时候的样子。
候琴话毕,正不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我下意识回头,看到方才离去的刘护士手中托着餐盘,俨然今日的早饭。
“如果你可以的话——,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
“谢谢你。”
接过刘护士手中的餐盘后她腾出双手,拿出钥匙将房间门打开,而后自行离开。
房门被打开,我缓缓走进,可候琴还是敏感的听到了脚步声。
“你这孩子——”
找到位置将托盘放下,候琴的话忽然中断,停止自己的发呆和碎碎念,伸出双手缓慢转动轮椅的方向——四目相对。
“为什么还要来。”
那是一种临界于希望和绝望之间的一种神情,一双苍老浑浊的眸子中片刻便闪出了泪光,在昏暗的房间中看起来不甚明显却格外幽深。
“的确不该来,如果你依旧认为癌症只是一件不足以告知我的小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