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阔的箫声在黑夜中愈来愈高,将琴声中的清越柔曼包裹着飘向旷远苍穹,此刻,在雅致沧阔的琴箫之曲中,连漫天星辰都显得更加静谧幽然。
随着箫声的一个转音,沙沉的呜咽音调盘旋而上,似要隐隐凌驾于和婉娇柔的琴音。而就在此刻,仿佛灵犀一般,娓娓的琴声也逐渐高亢起来,带着焦尾琴独有的绝伦清润凌凌跟着箫声一同并驱而行,一练澄月中,二者合作,如同线织针绘的乐锦,细密如丝,不绝如缕。
容萧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秀气的蛾眉也微微蹙起,双手却不受控制的捻拢勾挑,手中的焦尾琴也仿佛在箫声浸染中突破了最后一层桎梏,本能追随着洞箫缓缓升高的乐声。
又一个转音随之而来,容萧抿起双唇,中指下意识的重重一勾,不想,随着连串尖锐粗噶的刺耳之声,及柔韧圆润的琴弦竟“嘭”的一声,从中挑断。
容萧白着汗涔涔的脸,怔怔的看着手下断弦,丝毫没有发现葱削般的手指不断渗出的殷红。
流光看到容萧出血的手指,最先回过神来:“娘娘。”忙跑过去用帕子将容萧不断流血的手指捂住。
指尖一紧,容萧才回过神来,她嘴唇蠕动了一下,眨眨眼道:“流光,方才可有人吹箫?”
流光疑惑的看着她,回道:“是,娘娘,您抚琴不长时间,便有人相和了。”
流珠也紧跟着跑过来,看着流光帕子上的点点血迹,心疼道:“这琴弹得好好的,怎么就断了弦。还把娘娘的手也划破了。”
容萧摇了摇头,冲流珠笑道:“无碍,这琴许久没有润油,我刚才挑弦太重,一时承不住才断的。”
“依奴婢说,都是那弄萧的,大晚上不睡觉学人家fēng_liú和琴,可惜技艺不精,将调子抬得那样高,要不咱们娘娘怎会让他赶着划了手。”流珠皱皱鼻子,又道,“只是不知,这深宫之中,是谁在弄萧。”
“许是什么贵人吧。”流光道,“宫中的主子大多会些乐器,虽女子吹箫损气,但也有专擅此乐之人,咱们殿不远的轩阁也不少,估摸是哪个贵人听闻娘娘高妙的琴声也起兴相和呢。”
容萧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理,回忆着方才的箫声,坦然笑道:“若论技艺,那不知名的贵人远在我之上。”
流珠显然认为容萧这话是妄自菲薄,接过身边宫女手中药膏,细细的涂抹在容萧指尖,嘟囔道:“她是箫,娘娘是琴,可怎么比。”
“虽是不同乐器,但乐理都是相同,那人对乐曲,无论是造诣还是领悟,都比我要深厚许多。”指尖感受到一片清凉,容萧低头笑道,“好在咱们殿中备着这些膏药。”
“可不是,前头的侍卫成日拉着张臭脸,跟谁欠他金子似的。”流珠不屑撇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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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上,齐衍早就将玉叶箫收起,负手立在一片月光中。
“皇上....”常福禄轻声唤道。
齐衍静静颔首看着甬道墙边的青苔,静静看着,许久,他哂然一笑,淡淡道:“是我着相了。”
“今日之事,无需对旁人说起。”说罢,他径自上了御辇,“回寝宫。”自始至终没有再看一眼天上无垠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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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悟出了太后口中借力打力的意思,沈团儿这几日在宫中行事也渐渐显出大气来,比刚进宫时的柔弱怯懦强上许多。
这日天气格外炎热,但沈团儿仍往寿康宫送了一盒草木香片,陪穆丽华说了些贴心话才告辞离去。由采韵扶着跨过寿康宫甬门,沈团儿掏出帕子擦了擦汗,被日头晒得眯了眯眼。
采韵也被太阳晒得有些懵,定了定神,对沈团儿道:“主子,奴婢还是教人将轿抬过来吧,这日头实在照得厉害。”
面见太后,沈团儿不敢穿得随意,虽不是朝服,但也少不得里外数层罩在身上,被晃晃的阳光一晒,身上汗涔涔的,难受得紧。她舒了口气,点头道:“我在此处等你。”
采韵微一福身,领命去了。
沈团儿独自站在甬门口,琢磨着怎么给太后研究个别样香片,草木香虽清新别致,但终不够敦雅雍容,制香并非一日之功,还有月余便要出暑,那时若再燃草木香,便显得有些坚冷了。
沈团儿细细回忆着自己所知的香方,却无意中扫到远远走来的两个身影,霎时如遭雷击,愣愣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远处走来的两人,正是穆敬梓与被太后邀请入宫的穆家大房长子,穆衡。
方才难耐的燥热都没有了,沈团儿的脸雪白一片,一颗心彭彭跳着,仿佛在结冻三尺的暗河中猛烈撞击着冰面,几乎要连带撑破所有冻结极坚的秘密。
远处少年身材欣长健壮,他穿着白缘青裳朝服,腰佩云鹤?花药玉,墨发被高高绾起,外戴雉尾蝉冠。那古铜色,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隐隐杀气,那只有真正在战场上历经无数生死的人,才独有的高毅。他苍白薄唇微抿,明明是俊逸傲然的年轻武将,峰峦般的眉眼间,却锁着几不可见的愁郁。
宽袖中,沈团儿的手紧紧攥着帕子,她想背过身去不看他,却生生挪不动一步,舍不得眨一下眼,只能怔怔的钉在地上,看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穆敬梓先看到了立在寿康宫外的沈团儿,呵呵一笑,踱着方步走过去,沈团儿听到穆敬梓的笑声,才回过神,深深一福身,柔声道:“团儿给父亲请安。”又沉默片刻,低头转向穆衡,艰涩道,“见过哥